粮秣房的总账贴出去半月有余,县衙里的风气渐渐变了。各粮仓送粮时,账册记得格外仔细,连麻袋上的绳结数量都写得一清二楚;领粮的差役也规矩了许多,签字画押时一笔一划,再不敢像从前那样随便画个圈应付。林砚终于能喘口气,趁着县丞批了一日假,往清河镇赶去。
刚到村口,就见李氏挎着个竹篮,从菜地里钻出来,篮子里装着绿油油的菠菜和萝卜缨,看着精神头足得很。“娘!”林砚喊了一声,快步迎上去。
李氏抬头见是他,眼睛一亮,篮子往地上一放,快步走过来拉住他的胳膊:“咋回来了?不提前说一声,娘好给你做顿好的。”她的手不再像从前那样发颤,力气也大了些,拉得林砚胳膊生疼。
“县丞给了假,回来看看。”林砚看着娘脸颊上的红晕,心里暖烘烘的,“您这是……能下地了?”
“早就能了!”李氏拍了拍篮子,笑得合不拢嘴,“这家里赚了钱,买了药,连续喝了一个月,腿也不麻了,腰也能直起来了。昨天还帮着染坊摘了一筐桑果呢。”
说话间,林石从村里走出来,肩上扛着根粗壮的杨木,见了林砚,黝黑的脸上露出憨厚的笑:“三弟回来了?正好,我给家里拾掇拾掇,准备盖两间新屋。”
“盖新屋?”林砚愣了愣,“家里的老屋不是还能住吗?”
“你大哥要娶媳妇了!”李氏在一旁抢着说,眼睛笑成了月牙,“就是隔壁王屠户家的闺女,叫王春燕,人勤快,性子也好,下个月就订亲,年底就能过门。总不能让新媳妇住漏风的老屋吧?”
林砚这才注意到,老屋的墙根处确实塌了一块,上次下雨时渗进来的水还在墙上留下大片霉痕。“这是好事啊!”他心里一喜,“盖新屋是该的,钱够不够?我这里攒了些月钱。”
“够够够!”林石把杨木往地上一放,挠了挠头,“我这几年在染坊和地里攒了些,王屠户说不要彩礼,只要盖两间结实的瓦房,再打一套新家具就行。”
说话间,三人进了院。林墨正坐在院中的石凳上,手里拿着根炭笔,在地上画着什么,见林砚回来,笑着招呼:“回来了?快过来看看,我琢磨的新屋样式。”
地上画着两间并排的瓦房,带个小小的院子,窗户比老屋的大些,门也留得宽,旁边还标注着“灶房”“储物间”的位置。“我想着,新屋得朝南,采光好;地基要打得深些,免得雨季渗水;屋顶的瓦要铺两层,冬天暖和。”林墨指着图纸,说得头头是道。
林砚蹲下身,看着地上的画,忽然想起粮秣房的账册——盖房子和记账一样,都得细致,一步错了,后面就容易出问题。“二哥想得周到,”他指着地基的位置,“不过光打得深还不够,我在县衙见过修库房的法子,用黄泥掺碎麦秆夯地基,又结实又防水,比纯用泥土强得多。”
“黄泥掺麦秆?”林石凑过来,“那能行吗?麦秆不都烂了?”
“烂不了。”林砚解释道,“麦秆要先晒干,剪碎了和黄泥拌在一起,加水活成泥团,摔打结实了再夯进地基里。麦秆能挡住水,黄泥能黏住土,干了之后硬得像石头,比石头还轻,不怕地震。”他在粮秣房整理旧卷宗时,见过州府粮仓的修缮记录,特意记了下来。
林墨眼睛一亮:“这法子好!咱村有的是麦秆,晒干了有的是,不用花额外的钱。大哥、爹你们明天就去拾掇麦秆,我去后山挖黄泥,咱先试试打个小地基看看。”
“我也搭把手。”林砚拍了拍手上的灰,“正好我歇一天,帮着琢磨琢磨。”
李氏见兄弟仨说得热闹,转身进了灶房,不一会儿就端出一碟炒花生,一碟腌萝卜,又沏了壶热茶:“先垫垫肚子,中午娘给你们杀只鸡,炖个鸡汤。”她走路时脚步轻快,再不像从前那样扶着墙挪,林砚看着,心里比喝了蜜还甜。
正说着,苏晚挎着个篮子来了,里面装着几匹新染的青布:“林大哥,我爹让我送些布来,说盖新屋时搭脚手架能用。”见林砚也在,她脸颊微红,把布往石桌上一放,“你回来了?”
“嗯,回来看看。”林砚站起身,“多谢你和苏老爹,布正好用得上。”
“谢啥,都是应该的。”苏晚笑着说,眼睛往地上的图纸瞟了瞟,“要盖新屋了?恭喜林大哥。”她说的是林石,眼神却亮晶晶地看着林砚。
“是啊,年底你就能喝上喜酒了。”李氏拉着苏晚的手,笑得亲切,“到时候让你娘也来热闹热闹。”
苏晚点点头,又说了几句染坊的事,见林砚他们还要商量盖房的事,便告辞了。林砚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清楚这份情意,却只能装做不知——他现在心里装着粮账,装着家人,实在容不下别的,而且他对她真的没有爱情的感觉。
中午的鸡汤炖得香喷喷的,李氏不停地给林砚夹肉:“多吃点,在县衙肯定没这么好的伙食。你二哥说了,你现在管着全县的粮账,那可是大事,得把身子养结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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