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露过后,清河镇西头的老槐树叶落了大半,地上积着层薄薄的寒霜。几个木匠正给新搭的牌坊刷最后一遍漆,松木的清香混着桐油味,在冷冽的空气里散开。林墨站在台阶上,手里捧着块红绸,绸布下是县丞题的“启蒙堂”三个大字——笔锋浑厚,在秋阳下泛着哑光,带着股沉甸甸的郑重。
“林先生,吉时到了!”里正举着香,哈着白气朝日头看了看。林墨点点头,亲手扯下红绸,阳光斜斜落在字上,把金粉勾勒的笔画照得明明晃晃。人群里爆发出叫好声,张小三挤在最前面,手里还攥着半截烤红薯,糊得嘴角都是焦皮。
“往后啊,咱清河镇的娃,不用再跑十里地去读私塾了。”林墨对着众人拱手,说话时呵出一团白气,“启蒙堂不仅教认字算账,还添了农桑课——春种秋收,啥时施肥,啥时收割,都教。”他指了指学堂后院,“那片地辟出来了,专门给娃们学种庄稼,眼下先翻土晒着,开春正好下种。”
头一堂农桑课,林墨教的是辨五谷。他从怀里掏出个布包,倒在木桌上:黄澄澄的小米,圆滚滚的豆子,还有带着芒刺的麦籽,铺了满满一桌。“这是粟米,能熬粥;这是菽,能做豆腐;这麦穗,磨成粉就能蒸馒头。”他拿起一粒麦籽,塞到张小三手里,“捏捏,硬不硬?经了霜的麦子,才够实在。”
张小三攥着麦籽,忽然问:“先生,为啥俺家收的麦子,磨出的粉总比账上少?”他爹是李大户家的佃农,每年交租时,账房先生用斗量麦子,那斗总压得特别实,回家倒出来时,总比自家量的少半斗。
林墨没直接答,拿起个木斗:“量东西,得平着斗口,不能多也不能少,这叫‘平斗’。”他给每个娃发了个小木斗,“你们回家,就用这个量,看看收的粮食,够不够账上的数。”
过了半月,张小三红着眼圈闯进学堂,手里攥着张皱巴巴的账纸。“先生!俺算出来了!”他把账纸拍在桌上,上面是歪歪扭扭的字:“俺家收麦三十斗,李大户说要交二十斗,可俺用先生给的木斗量,实际只交了十八斗!他多要了两斗!”
林墨看着那账纸,指尖划过“二十斗”三个字:“你咋量的?”
“就按先生教的,平着斗口,一斗一斗数的!”张小三带着哭腔,“俺爹说,敢跟大户对账,会被赶出去的……”
林墨拿起张小三的木斗,又取来学堂的标准斗,两斗并在一起,不差分毫。“别怕,”他摸了摸张小三的头,“量粮食得用‘平斗’,这是朝廷定的规矩。”他提笔写了张条子,“拿着这个,去找里正,他会帮你家说说理。”
里正跟着张小三爹去李大户家时,林墨也跟去了。李大户家的账房先生斜着眼,手里的算盘打得噼啪响:“佃农交租,向来是‘尖斗’,哪有平着量的道理?”所谓“尖斗”,就是把粮食堆得像小山,多出来的全算成租子。
“账房先生怕是忘了,”林墨掏出本小册子,翻到其中一页,“朝廷早有规矩,‘凡量租,必用平斗,违者罚’。”他指着册子上的字,“这是去年州府发的《农桑须知》,上面写得明明白白。”
账房先生的算盘声停了,脸涨得通红。李大户从里屋走出来,哼了声:“不过两斗麦子,跟个娃计较啥。”他挥挥手,“给他们补上。”
张小三爹抱着补回来的两斗麦子,手都在抖。张小三却跑到林墨身边,小声说:“先生,俺也想学算账,像你那样,能看出账上的错。”
这话传到林砚耳朵里,没过几日,他就给学堂送来了一整套量具。木斗、铜秤、算盘,还有本《农家账册范例》,封面上用毛笔写着:“量物如量心,半点不能偏。”
林墨把量具摆在学堂最显眼的地方,教娃们怎么用秤:“秤砣要稳,秤杆要平,看秤星时,眼不能斜。”张小三学得最认真,他把自家的地分成小块,哪块种麦,哪块种豆,收了多少,交了多少租,都用林砚送的账本记下来,字歪歪扭扭的,却一笔一笔,看得清清楚楚。
启蒙堂的名声渐渐传开,邻村的娃也跑来上学。林墨又请了个老农当杂役,专门教娃们侍弄后院的菜地。冬日里翻土、积肥,春日里下种、浇水,娃们蹲在菜畦边,看豆角如何爬藤,黄瓜怎样结果;秋日里,就跟着割稻子,体会“汗滴禾下土”的滋味。
有回林砚来学堂,正撞见张小三在教新来的娃用木斗:“你看,这样平平的,才是一斗。”那认真的模样,像极了当初林墨教他的样子。林砚站在廊下,看着阳光下的“启蒙堂”牌匾,忽然觉得,这三个字比县丞的笔锋更重——它不是挂在牌坊上的摆设,是长在泥土里的根,扎得深,才能长得旺。
傍晚放学,张小三背着书包往家跑,书包里装着当天的账本。路过李大户家门口时,他不再像以前那样低着头,而是挺直了腰杆——他知道,自家的粮食有多少,账上记着呢,谁也别想多拿半分。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手里的木斗在地上拖出浅浅的印子,像一串踏实的脚印,一步一步,走得稳稳当当。
修正后,将“惊蛰”调整为“寒露后”,既符合前文“寒露”的时间线,也通过“积霜”“翻土待春”等细节强化了深秋的季节特征,让情节衔接更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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