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露刚过,清河镇的晨雾还带着水汽,春燕站在酱菜作坊的门槛上,看着院里晾晒的芥菜,指尖在围裙上蹭了蹭。林砚前几日说的“分档次”三个字,像颗种子在她心里发了芽——精装坛送酒楼,简装袋卖农户,这话她琢磨了半宿,连梦里都在数坛子里的酱菜。
“春燕妹子,这布套染好了!”苏晚抱着一摞布套从染坊跑过来,红绿两色在晨光里晃眼得很。那是用染坊裁剩下的边角料缝的,红的像熟透的山楂,绿的像刚摘的黄瓜。春燕伸手摸了摸,布套边缘缝得整整齐齐,针脚比她纳的鞋底还密。
“苏晚姐,你这手艺,比绣娘还细。”春燕接过布套,往粗陶坛上一套,原本灰扑扑的坛子顿时精神起来。她想起林砚说的“好看才好卖”,忍不住笑了——当初只觉得酱菜能填肚子,哪想过还能穿得这么“体面”。
林石蹲在院角,正把简装袋按尺寸叠好。他手里的粗麻袋装的是切得细碎的酱菜,每袋刚好够农户家配两顿粥。“春燕,”他抬头看了看日头,“府城的马车快到了,精装坛的酱菜都装上车了吗?”院里停着辆半旧的马车,车板上铺着稻草,二十个精装坛码得方方正正,每个坛子口都盖着红布,系着绿绳,像要去走亲戚的模样。
“早装好了!”春燕拎起最后一个布套,往坛身上一套,“林石哥,你说府城的酒楼掌柜,能看得上咱这乡下酱菜吗?”她声音里带着怯,指尖却把布套系得很紧。前几日林砚来作坊,指着坛子里的酱菜说:“咱这酱菜,脆得能咬出响,咸淡也刚好,缺的就是个让人眼前一亮的模样。”这话她记在心里,连给坛子系绳都特意打了个蝴蝶结。
苏晚靠在门框上,手里还攥着染布的木槌:“放心吧,我爹尝了都说,比府城酱园的还够味。”她往坛子里瞥了一眼,酱菜上浮着层亮晶晶的油花,那是春燕按林砚说的,最后淋的那勺芝麻油。“再说了,就这红绿布套,别家酱菜哪有这排场?”
马车轱辘碾过青石板时,春燕揣着账本坐在车辕上,手心直冒汗。林石赶车的鞭子甩得很稳,见她紧张,忽然说:“前几日林砚哥教我记账,说‘买卖买卖,先有买才有卖,咱的酱菜好,不怕没人买’。”春燕翻开账本,第一页就写着林砚给她列的价目表:精装坛每坛二百文(含布套),简装袋每袋三十文,下面还画了个小小的算盘,旁边注着“宁少算一文,别多要一分”。
府城的“迎客楼”掌柜是个留着山羊胡的老头,接过春燕递来的酱菜坛时,眼皮都没抬。 “乡下酱菜?”他用银签挑了点放进嘴里,嚼了两下,忽然把签子一放:“这脆劲……是用新收的芥菜做的?”春燕赶紧点头:“回掌柜的,是白露前收的芥菜,晒了三天太阳,腌的时候只放了海盐和花椒。”
掌柜的又看了看坛子上的布套,绿布套上用红线绣了个小小的“燕”字。“倒是用心。”他慢悠悠地说,“先留下十坛,卖得好,我再派人去清河镇找你。”春燕刚要谢,掌柜的又指了指简装袋:“这袋装的,给我来二十袋,后厨师傅们也尝尝鲜。”
算账时,春燕的手指在算盘上跳得飞快。十坛精装坛是二千文,二十袋简装袋是六百文,一共二千六百文。掌柜的多给了一百文,说:“这布套做得巧,算赏你的。”春燕把多余的钱推了回去,指着账本上的小字说:“掌柜的,咱这账上写着‘童叟无欺’,多一文都不能要。”掌柜的愣了愣,忽然笑了:“你这姑娘,倒像个会做大事的。”
回程的马车颠簸着,春燕把钱袋捂在怀里,像揣着个小火炉。 林石见她笑个不停,问:“赚了多少?”春燕把账本递过去,上面用红笔写着“收迎客楼银二千六百文”,下面还画了个笑脸。“三弟说,记账不仅要记数字,还得记心情,这样才知道哪笔买卖做得顺心。”她顿了顿,又补充道,“掌柜的说,过几日再要五十坛呢!”
车刚进清河镇,就见苏晚在桥头等着,手里举着个红布幡,上面写着“春燕酱菜”四个大字。“我爹说,明天就把这幡插在染坊门口,让路过的都看看!”苏晚跑过来,往坛子里瞅了瞅,忽然拍手道:“哎?春燕姐,你把坛底的落款改成‘清河镇春燕’了?”
春燕摸着坛子底下的小字,有些不好意思:“林砚说,做生意得让人家知道是谁做的,好赖都得认账。”她低头看了看账本,忽然想起林砚教她的“流水账”——收入栏写着“迎客楼银二千六百文”,支出栏记着“马车费三百文”,结余那栏,她画了个大大的元宝。
暮色降临时,春燕把账本摊在桌上,林石凑过来看,见她在“心得”栏写着:“好看的衣裳能让人多看两眼,好看的酱菜也一样。” 窗外,苏晚正在给染坊的灯笼换红纱,灯笼光透过红纱照进来,落在账本上,把那个元宝映得暖暖的。春燕忽然想起林砚说的“钱要花在值当处”,从钱袋里数出五百文,放进一个小盒子里——那是她打算给启蒙堂的孩子们买糖葫芦的钱。
林石看着她的动作,忽然说:“明天我去砍根桃木,给你做个账本盒吧。”春燕笑着点头,指尖在账本上轻轻划着,觉得这日子,就像坛子里的酱菜,初尝有点咸,细品却带着回甘。而那些系在坛子上的红绿绳,正像根线,把清河镇的烟火气,一点点牵向更远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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