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渐凉,碎玉轩后院的“试验田”在月光下显出一种粗糙却规整的轮廓。畦垄已然分明,土壤也被细细翻过,只是空荡荡的,等待着未知的种子。
沈星落裹着一件半旧的披风,坐在田埂边的一块石头上,望着这片倾注了她数日心血的土地,眉头微蹙。小栗子那边关于番薯和“番麦”的消息让她振奋,但种子却迟迟没有着落。光靠描述,可种不出能颠覆粮食格局的作物。
莲儿端着一碗热姜汤过来,小声劝道:“娘娘,夜深露重,回屋吧。种子的事,急也急不来的。”
“急,怎么不急?”沈星落接过姜汤,声音压得极低,眼神在月光下清亮得惊人,哪有半分白日的痴傻,“秋粮入库,冬麦未种,眼下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雍州的灾民等不起,这天下……有多少人等着米下锅呢。”
她喝了一口姜汤,辛辣的味道让她脑子更清醒了些。“小栗子人呢?”
“奴婢让他去歇着了,忙了一天了。”莲儿回道,有些犹豫,“娘娘,您真信他?他毕竟是贵妃派来的人……”
“信他?”沈星落轻笑一声,带着几分冷嘲,“我信的是他对家乡作物的熟悉,信的是他背后那人想看我‘疯得更彻底’的心思。至于忠心?呵,只要用对法子,老鼠也能帮着挖洞。”
她放下碗,从袖中摸出一个小小的、用粗糙草纸叠成的方胜,递给莲儿,眼神锐利:“想办法,明日把这个交给常嬷嬷在宫外采买的那个远房侄子,让他按上面写的,不惜代价,尽快寻来。”
莲儿接过那轻飘飘的方胜,却觉得有千钧重。她知道这里面写的,必定是娘娘心心念念的“金疙瘩”种子。这要是被发现了……
“娘娘,这太冒险了!”莲儿声音发颤。
“冒险?”沈星落看向她,目光沉静,“饿死就不冒险了吗?等着别人施舍就不冒险了吗?莲儿,我们已经在冷宫了,还能跌到哪里去?要么烂死在这里,要么……搏一条生路出来。”
她顿了顿,语气放缓:“告诉常嬷嬷,让她侄子去找闽州、粤州来的海商,或者云贵川陕来的行脚商,专问那些稀奇古怪、不当吃不当喝、却被当地人偷偷种来活命的种子。价钱不是问题,我还有些旧首饰……”
莲儿看着自家娘娘眼中那簇不屈的火焰,一咬牙,重重点头:“奴婢明白了!拼着这条命,也一定把话带到!”
翌日,乾清宫。
陆景渊批阅着奏折,却有些心不在焉。暗卫送来的密报堆在案角,多是关于漕运平准署的进展和李修在地方上遇到的阻力。
王德贵悄步进来,奉上一盏新茶,低声禀报:“陛下,碎玉轩那边……常嬷嬷今日告假出宫了,说是家中侄儿来了京城,探望一番。”
陆景渊笔尖一顿,墨点在宣纸上晕开一小团。“哦?”他淡淡应了一声,状似无意地问道,“她那个主子,近日可还安分?还在折腾那片荒地?”
王德贵斟酌着回道:“沈娘子……确是每日都在后院忙碌,开荒整地,甚是辛劳。就是……就是时常缠着那小太监小栗子,问些闽州乡下的土产,还……还托常嬷嬷出去时,带些市井街边卖的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和种子,说是要种着玩。”
“稀奇古怪的种子?”陆景渊抬起眼。
“是,听说是些什么歪瓜裂枣,甚至是不知名的野草籽……内务府按例送去的菜种,她反倒不太上心。”王德贵语气里带着一丝难以理解,“底下人都说,沈娘子这疯病……怕是又添了新症候。”
陆景渊沉默片刻,放下朱笔。他又想起那日沈星落举着泥巴,非要他找“海外仙种”的模样。那般执拗,那般急切,甚至带着一种孩童讨要心爱玩具般的纯粹渴望。
真的只是疯了吗?
若真是疯了,为何偏偏对“种子”如此执着?还是说,在她那混乱的认知里,真的坚信能种出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她……”陆景渊顿了顿,似乎觉得接下来的话有些荒谬,但还是问出了口,“她可还缺什么?除了那些……稀奇古怪的种子。”
王德贵一愣,小心回道:“碎玉轩用度自是依例份,只是开荒辛苦,工具损耗大,沈娘子和小宫女人手也确实单薄了些……陛下,是否要内务府……”
“不必。”陆景渊打断他,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内务府那群捧高踩低的东西,去了反而添乱。”
他沉吟良久,忽然道:“朕记得,皇庄里是不是有几个老把式,伺候了一辈子田地,最是老实本分?”
王德贵不明所以,点头道:“是,有几个老农,种地确是一把好手。”
“挑一个嘴巴最严、性子最闷的,让他隔三差五,以修缮宫中花木的名义,去冷宫附近转转。”陆景渊的声音听不出情绪,“若那边……有什么不懂的,能搭把手就搭把手。不必声张。”
王德贵心中巨震,脸上却不敢显露分毫,连忙躬身:“嗻。奴才这就去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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