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上关于海贸管理的争论余音未了,一股更加隐蔽、却足以腐蚀帝国根基的暗流,已悄然随着贸易的展开,渗入了东南沿海的港口市镇。
起初,只是一些零星的、怪异的传闻,混杂在那些关于西洋奇珍、巨额利润的喧嚣之中,并未引起太多注意。
“听说了吗?码头那边张瘸子,前些日子不知从哪个佛朗机商人那儿弄来一种叫‘福寿膏’的洋烟,抽了之后据说快活似神仙,连瘸腿都不疼了!”
“福寿膏?没听说过。比咱们的旱烟叶子劲儿还大?”
“何止是大!说是吸一口,飘飘欲仙,什么烦恼都没了!就是价钱死贵,只有那些发了海贸财的阔佬才试得起。”
茶楼酒肆里,偶尔有人交头接耳,带着几分猎奇和羡慕。人们只当这又是西洋传来的某种昂贵稀罕的享受玩意儿,如同那些玻璃镜、自鸣钟一般,是富人们新的炫富方式。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一些细微的变化开始显现。
泉州港,码头上负责登记货物的市舶司小吏李三,是个心思缜密之人。他渐渐发现,有几艘悬挂着葡萄牙旗帜、却并非来自官方指定商队的“私人商船”,每次靠岸,卸下的货物总是有些蹊跷。
它们也运载毛毯、玻璃器,但总会夹带着一些密封得极其严实、标记着特殊符号的小木箱。这些木箱不入官仓,往往在夜间被一些神情鬼祟的本地商人迅速提走,交易过程隐秘而迅速。
李三曾借着查验的机会,试图靠近闻了闻,只觉一种甜腻中带着古怪焦糊的气味,令人头晕。他向上司禀报过,却被不耐烦地打发:“管那么多作甚?只要关税足额缴纳,他们爱卖什么卖什么!如今朝廷鼓励通商,莫要节外生枝!”
与此同时,在广州市舶司负责核对账目的文书,也发现一些葡萄牙商人的采购清单上,出现了一种名为“opium”的货物,数量不大,但价格高得离谱,且支付的多是现银,不走官方汇票。询问其用途,对方通译只含糊地说是“药材”。
这些零碎的异常信息,如同溪流般,按照“蜂鸟”系统下达的指令,被各级眼线——码头力夫、茶馆伙计、低阶官吏——默默记录下来,通过秘密渠道,一级级汇总上报。
它们最终被呈送到了“蜂鸟”首领“影”的案头。
“影”看着各地汇集来的报告,眉头越皱越紧。“福寿膏”、神秘木箱、高价“药材”、鬼祟交易……这些线索碎片拼凑在一起,指向了一种极其不祥的可能性。他不敢怠慢,立刻下令:“重点监控所有涉及此类货物的船只和人员,设法获取实物样本,速送京师!”
命令被迅速执行。
几天后,一份加急密报连同一个小巧的、密封的锡盒,被以最快速度送入了皇宫,直接呈递到沈星落面前。
沈星落正在批阅女学扩建的章程,看到“影”的加急印记,神色一凝,立刻屏退左右,打开了密报。
密报上详细罗列了各地关于“福寿膏”的异常情报,以及“蜂鸟”对几艘可疑船只和商人的监控初步结果。
她的目光迅速扫过,当看到“opium”、“甜腻焦糊气味”、“吸食后精神亢奋、飘飘欲仙”等关键词时,她的心脏猛地一沉,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如纸!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当这可怕的恶魔真的如期而至时,那种源自历史先知和灵魂深处的恐惧与愤怒,依旧如同冰水般浇遍全身!
她深吸一口气,指尖微微颤抖着,打开了那个密封的锡盒。
盒内衬着绒布,里面是几块黑褐色、如同沥青般黏稠的膏状物,散发着那股报告中描述的、甜腻中带着令人不适的焦臭气味。
鸦片!
果然是鸦片!
虽然此时可能还被称作“福寿膏”、“阿芙蓉”,但其本质,就是那个在另一段时空里,曾给中华民族带来百年屈辱和深重灾难的恶魔之首!
沈星落猛地合上盖子,仿佛那里面是世间最污秽恐怖的毒物。她闭上眼,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一幕幕画面:烟馆里骨瘦如柴、形容枯槁的瘾君子;为换取鸦片卖儿鬻女、倾家荡产的悲剧;白银如同决堤般外流导致的国库空虚;以及最终,列强凭借着舰炮和这罪恶的毒品,轰开国门,强迫合法化的屈辱条约……
历史的惯性,竟然如此可怕!即便她提前打开了国门,即便她试图建立规则,这罪恶的贸易,依旧如同附骨之疽,凭借着巨大的利润诱惑,悄无声息地渗透了进来!
绝不能让它蔓延开来!必须在其萌芽之初,就以最雷霆万钧的手段,将其彻底扼杀!
“备轿!”沈星落倏然起身,声音因极度的愤怒和紧迫而显得有些尖锐,“即刻前往御书房觐见陛下!”
她甚至等不及常规的通传,拿着那个锡盒和密报,匆匆出了宫门。
御书房内,陆景渊正在与户部尚书商议关税收入的使用分配,见沈星落未经通传便疾步而入,脸色异常难看,心中不由一凛,挥手让户部尚书先行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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