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城西,那如同巨兽腐烂脏腑般错综的陋巷深处。断臂老兵吴铁骨蜷缩在冰冷、散发着浓重霉腐气息的地窖角落,如同被遗弃的破旧甲胄,每一寸筋骨都在呻吟。怀里,小小的女娃娃身体僵硬如冰,微弱的抽噎如同即将断线的游丝,每一次都牵扯着他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肺。旁边,苏凡凡躯冰冷的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每一次艰难的吞咽浑浊雪水,都像是生命在灰烬中徒劳的挣扎。
绝望,如同地窖深处最粘稠的黑暗,沉甸甸地压下来,几乎要将他残存的意识彻底碾碎。
唯有左手紧握的那把卷刃破刀,刀柄处传来的那股温润、坚韧的暖流,成了这无边黑暗与冰冷中唯一的锚点。这股暖流并不汹涌,却异常执着,带着一种沉淀了无数铁血岁月的厚重感,如同一条温热的小溪,缓缓流淌过他冻僵麻木的手臂,驱散着那深入骨髓的寒意,抚慰着伤口撕裂的剧痛。刀脊上,那点极其微弱、在绝对黑暗中顽强闪烁的暗红色符文,如同老兵不肯熄灭的忠魂,无声地对抗着吞噬一切的绝望。
“娃…陛下…” 吴铁骨用额头轻轻抵着女娃娃冰冷的发顶,嘶哑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撑住…撑住啊…” 他一遍遍地重复,不知是在安慰怀中这小小的生命,还是在给自己行将崩溃的意志注入最后的气力。浑浊的泪水无声滚落,滴落在苏凡冰冷的脸颊上,又迅速变得冰凉。
就在这时——
一股极其沉重、极其压抑的无形波动,如同巨石投入死水潭,骤然席卷了整个南京城!
这波动并非声音,而是一种源自地底深处、源自灵魂本源的…悸动!一种承载了无尽悲怆与龙脉愤怒的脉动!
轰隆隆…!
地窖顶棚簌簌落下细密的灰尘,混杂着腐朽的木屑。吴铁骨浑身猛地一颤!怀中女娃娃小小的身体也剧烈地抽搐了一下,发出更加惊恐的呜咽。那股通过破刀刀柄传来的温润暖流,在这股沉重脉动掠过的瞬间,竟如同被投入滚油的水滴,猛地变得灼热、激荡起来!
刀柄滚烫!那点暗红的符文骤然亮起,如同烧红的烙铁!一股更加清晰、更加磅礴的古老意志,顺着刀柄,如同决堤的洪水,狠狠冲入了吴铁骨的意识深处!
不再是温润的暖流,而是…一片血与火的战场!
他“看”到了!
不是眼,而是灵魂的烙印!
他看到无数破碎的旌旗在狂风中猎猎作响,旗面上模糊的“明”字被血污浸透。
他看到无数身披鸳鸯战袄、甲胄破碎的身影在如潮的敌人中浴血搏杀,刀卷了刃,枪折了杆,犹自怒吼着扑向敌人的刀锋!
他看到一座巨大的、燃烧着熊熊烈焰的城池轮廓,在冲天的喊杀声与金铁交鸣中摇摇欲坠…
一股难以言喻的、沉淀了无数忠烈英魂的悲壮与不屈意志,混合着铁锈般的血腥气,瞬间淹没了吴铁骨!
“呃啊——!” 他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混合着剧痛与共鸣的嘶吼!仅存的左臂肌肉贲张,青筋暴突如虬龙!那紧握的破刀仿佛重逾千斤,刀身剧烈地嗡鸣震颤!刀脊上那点暗红符文的光芒暴涨,瞬间照亮了狭小黑暗的地窖一角!光芒中,隐约浮现出无数极其细密、如同蝌蚪般游动的古老篆文虚影!
这光芒,这意志,这源自刀魂深处的悲鸣,如同最炽烈的火星,狠狠溅入了吴铁骨早已枯竭的心田深处!一股沉寂了数十年的、属于老兵油子骨子里的狠戾与血性,被彻底点燃!
“杀——!!!” 一声如同受伤孤狼般的咆哮,从他胸腔深处炸开!不再是绝望的悲鸣,而是凝聚了所有不甘与守护意志的…战吼!
他猛地低头,看向怀中因受惊而睁大泪眼的女娃娃,又看向旁边气息奄奄的苏凡。浑浊的老眼中,绝望的阴霾被一股近乎疯狂的决绝所取代!
“娃!抱紧爷爷!” 他嘶哑地命令着,用牙齿狠狠咬紧绑缚苏凡的布带,仅存的左臂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将女娃娃紧紧搂在胸前,同时将苏凡冰冷的凡躯死死固定在背上!
他不再蜷缩!他如同一头被彻底激怒、伤痕累累却獠牙毕露的老熊,猛地撞开了地窖出口那半掩的、腐朽的木板!
轰隆!
木屑纷飞!刺眼的、带着浓重血腥味的惨淡天光瞬间涌入!
几乎就在他冲出地窖的同一刹那——
噗嗤!噗嗤!噗嗤——!
数支冰冷的弩箭,如同嗅到血腥的毒蛇,带着凄厉的尖啸,狠狠钉入了他刚刚藏身的那个破染缸碎片堆!箭尾兀自嗡嗡震颤!
“在那!残废带着崇祯出来了!放箭!射死他们!” 巷子另一头,七八名清兵的身影从弥漫的硝烟中冲出,为首一名骁骑校脸上带着狰狞的狂喜,手中的劲弩再次上弦!
吴铁骨眼中凶光爆射!他根本不去看射来的弩箭,身体在冲出地窖的瞬间,借着那股冲势和体内被刀魂点燃的狂暴力量,猛地一个矮身翻滚,如同贴地疾掠的鹞子,险之又险地避开了第二轮攒射的箭雨!卷刃的破刀在地面拖曳出刺耳的金石摩擦声,溅起一溜火星!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