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城,子夜。
白日的喧嚣与热血渐渐沉淀,整座城池如同一个遍体鳞伤却倔强不屈的巨人,在星光的抚慰下喘息、休憩。残破的城墙在月光中投下犬牙交错的阴影,仿佛无数战死英魂的残影,依旧执着地守护着这座饱经磨难的城池。
皇宫旧址,临时行在。这里曾是太祖朱元璋的旧宫,虽不及北京紫禁城恢弘,却也殿宇重重,气象森严。如今大半毁于战火,唯余几座偏殿尚算完整,被匆匆收拾出来,作为永历帝的驻跸之所。
偏殿内,烛火摇曳。苏凡独坐案前,面前摊开的不是奏章,而是一幅染血的南京城防图。烛光映照着他憔悴却异常清亮的双眸,眼白上密布的血丝如同蛛网,却掩不住那深处燃烧的火焰。他手中握着一支狼毫,笔尖悬在城防图上,却迟迟未落。墨汁在尖端凝聚,最终承受不住重量,滴落在图上的聚宝门位置,晕开一团刺目的黑。
陛下,三更了。张煌言轻手轻脚地走进来,手中捧着一碗冒着热气的药汤,御医说这药需趁热服下,可安神定魄。
苏凡抬头,嘴角扯出一个勉强的弧度:安神?朕现在需要的不是安神,是清醒。话虽如此,他还是接过药碗,一饮而尽。苦涩的药汁滑过喉咙,如同一把钝刀刮过,却让他混沌的头脑为之一清。
郑将军和吴老将军还在巡视城防?苏凡放下碗,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城防图上的墨渍。
张煌言点头:郑将军说清军虽败,但多尔衮绝非坐以待毙之人,必会卷土重来。他与吴老将军亲自带人加固薄弱处,尤其是今日被的城墙段,需反复查验。
苏凡的目光落在自己右手掌心。那里,白日里浮现的淡金涟漪早已消失不见,但那种与脚下大地血脉相连的奇异感觉,却愈发清晰。他能感觉到,南京城的地底深处,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正在与他建立某种玄之又玄的联系。那感觉既温暖又沉重,如同背负着一座无形的大山。
张卿,苏凡突然开口,声音低沉,你说...朕配吗?
张煌言一怔:陛下何出此言?
配得上将士们流的血吗?苏凡的手指划过城防图,指尖沾染了未干的墨迹,配得上百姓们的信任吗?六年...整整六年醉生梦死,自缚于煤山幻影...若非郑森、若非阿宁、若非这满城军民以死相拼,朕此刻怕是早已...
陛下!张煌言猛地跪下,声音哽咽,陛下能幡然醒悟,亲临战阵,已是万民之福!将士们流的每一滴血,都是为了这片土地,为了他们身后的父母妻儿!陛下今日在码头那一跪...那一番话...已经让全城军民知道,他们的血没有白流!
苏凡沉默良久,缓缓起身,走到窗前。夜风拂过他的面颊,带来远处江水的气息和隐约的血腥味。他望向北方,那里是北京的方向,是多尔衮盘踞的巢穴。
不够...他轻声自语,远远不够。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夜的寂静。郑成功大步走入,身上的铠甲还带着未及擦拭的血迹和烟尘。他身后跟着吴铁骨,老人独眼中的血丝不比苏凡少,却依旧精神矍铄。
陛下!郑成功抱拳行礼,声音凝重,城西三十里外发现清军斥候,看装束是正白旗的人。
苏凡瞳孔微缩:阿济格?这么快?
应该是先锋。吴铁骨沉声道,阿济格主力从湖广赶来,至少还需三日。但多铎残部已经重新集结,在城北十里处扎营。
困兽犹斗...苏凡冷笑,多尔衮这是要锁死南京,等阿济格主力一到,再行合围。他转向郑成功,城防如何?
郑成功眼中闪过一丝疲惫,却依旧挺直脊背:聚宝门、正阳门两处主战场已经初步修复,但守军折损过半,尤其是铁人军...十不存三。他顿了顿,声音低沉,赤血营也只剩六十余人。
苏凡胸口一窒。他记得那些铁塔般的汉子,记得他们组成钢铁城墙,用血肉之躯挡住清军铁骑的壮烈。十不存三...简简单单四个字,背后是多少条鲜活的生命,多少个破碎的家庭?
陛下不必忧心。郑成功似乎看出了他的痛楚,声音坚定,剩下的都是百战精锐,一以当十。何况...他抬起右手,掌心向上,一道暗金色的光纹在皮肤下若隐若现,玉玺虽未完全融合,但龙脉之力已经可以调用部分。臣有信心,再守十日。
苏凡注视着那道暗金光纹,突然问道:代价是什么?
郑成功一怔。
朕问你,调用龙脉之力,代价是什么?苏凡的声音带着不容回避的锐利,朕能感觉到,每一次使用这种力量,都会消耗些什么。不是体力,不是内力...是更本质的东西。
殿内一时寂静。烛火噼啪作响,在墙壁上投下几人晃动的影子。
是...命数。郑成功最终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或者说,是龙脉本身的元气。每一次调用,都会加速龙脉的消耗。今日臣在城西那一击,至少耗去了龙脉三年的积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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