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砰”地一声在面前关上,激起的气流吹动了赵瑞额前散乱的头发。
他脸上的猪肝色还没褪尽,又添上了一层羞愤的铁青。
“狗眼看人低的东西!”赵瑞对着紧闭的木门,低声咒骂了一句,声音却没什么底气。
钱老汉站在一旁,搓着手,脸上的表情比哭还难看。
苏铭则安静地站着,垂着眼帘,仿佛刚才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日头从东边的屋檐,慢慢挪到了头顶。
门口的石狮子被晒得发烫,偶尔有衣着体面的下人从旁边的侧门进出,看到门口站着的三个“土包子”,都投来鄙夷或好奇的目光,然后绕着走开。
赵瑞从最开始的愤怒,到焦躁,再到不安。他不停地踱步,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
门外是尘土飞扬的现实,门内是他幻想中光鲜体面的亲戚家。
“吱呀——”
那扇侧门终于又打开了。
还是那个青衣小帽的家丁,他慢悠悠地走出来,脸上挂着毫不掩饰的讥诮。
“跟我来吧。”他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转身就往里走,连正眼都懒得瞧他们一下。
他没有走宽敞平整的正路,而是领着他们,拐上了一条供下人行走的、铺着碎石子的夹道。
夹道很窄,一边是高高的院墙,另一边则是各个院落的后墙。
苏铭能透过一些花木的缝隙,瞥见主院里精致的亭台楼阁,听到里面传来的隐约笑语声,那一切都显得那么遥远。
穿过长长的夹道,又绕过一个堆放杂物的角落,家丁在一处看起来颇为偏僻冷清的小院前停下了脚步。
这院子比苏铭家的院子大不了多少,院里种着几棵半死不活的歪脖子树,显得萧索又压抑。
“二夫人,您侄子来了。”家丁朝着屋里喊了一嗓子,声音里带着一股子敷衍。
门帘被掀开,一个穿着半旧的宝蓝色袍子,头上只插了一根银簪的妇人走了出来。
她约莫三十多岁,面容有几分憔悴,看到院子里形容狼狈的三人,尤其是看到赵瑞那副鼻青脸肿、衣衫破烂的样子时,眉头立刻紧紧地锁了起来。
“瑞儿?你……你怎么弄成这副模样?”
这妇人,正是赵瑞的姑母,周家二房的夫人,赵春兰。
“姑母!”赵瑞看到亲人,鼻子一酸,所有委屈都涌了上来,眼圈瞬间就红了,“我们……我们路上遇到山匪了!”
赵春兰的脸色变了变,她快步走过来,拉着赵瑞,看他有没有受伤,压低了声音,急切地问道:“钱财呢?东西呢?可都丢了?”
“都……都被抢光了。”赵瑞的声音低了下去。
赵春兰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
就在这时,正屋的门帘再次被掀开,一个留着山羊胡,穿着一身儒衫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
他身材瘦高,面色微黄,眼神里透着一股久居人上的审视和傲慢。
“吵吵嚷嚷的,成何体统!”男人一开口,院子里的空气都仿佛冷了几分。
此人正是赵春兰的丈夫,在县学里当记室的周康。
周康的目光在钱老汉和苏铭身上一扫而过,那眼神就像在看两堆碍眼的垃圾,最后落在了赵瑞身上,眉头皱得更深了。
“你就是赵德全的儿子?”他问道,语气平淡,却透着一股居高临下的疏离。
“是,姑父,我是赵瑞。”赵瑞连忙躬身行礼,显得局促不安。
“嗯。”周康从鼻子里应了一声,“听你姑母说,你得了你们村里那个老秀才的举荐,要来录童生籍?”
“是,周夫子说……”
周康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嘴角挂着一丝轻蔑,“读书科举,靠的是家学渊源,靠的是名师指点。乡野之地,能读出什么名堂?”
他这番话,让赵瑞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周康的目光,终于像施舍一样,落到了苏铭身上。
“你也是?”
“是,学生苏铭,见过先生。”苏铭学着私塾里的样子,躬身行了一礼。
“苏铭?”周康上下打量着他,看到他那身洗得发白的旧衣服和脚上缝补过的鞋子,眼里的鄙夷更浓了,“又是哪个泥腿子,也做起了鲤鱼跳龙门的白日梦。”
他挥了挥袖子,对赵春兰道:“行了,带他们去后院那间柴房旁边的空屋住下吧。别让他们在前面晃悠,冲撞了贵客,丢我的人。”
说完,他便转身回了屋子,仿佛多看他们一眼,都会脏了自己的眼睛。
赵春兰的脸上满是尴尬和屈辱,却不敢有丝毫反驳。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对钱老汉道:“老钱,辛苦你了。这是车钱,你……你先回去吧。”
她从袖子里摸出几十文钱递过去,钱老汉如蒙大赦,接过钱,逃也似的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最后,赵春兰领着苏铭和赵瑞,来到了后院角落里一间低矮的屋子前。
屋子很小,紧挨着柴房,一股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里面只有一张光秃秃的木板床,和一张缺了腿的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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