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夫老陈早已准备好,陪着笑脸递了上去。
兵卒接过,随意地打开,目光在上面扫过。
当他看到“青石县”三个字时,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可当他的目光继续下移,落在“周文海门生”这五个字上时,他的动作顿住了。
他抬起头,多看了马车两眼,眼神变得有些古怪。那是一种混杂着审视、好奇,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意味的眼神。
他没有立刻放行,而是拿着路引,走到了旁边那个正在喝水的伍长面前,低声说了几句。
那伍长闻言,也抬起头,锐利的目光如同鹰隼,直直地射向苏铭所在的马车。
他的视线在马车上停留了足足三息。
然后,他才不咸不淡地对那兵卒挥了挥手。
兵卒跑回来,将路引还给老陈,语气依旧平淡。
“过去吧。”
马车缓缓启动。
在与那伍长错身而过的瞬间,苏铭感到对方的目光,又在自己身上刮了一遍。
那不是友好的注视,也不是例行公事的盘查。
那是一种标记。
像一个经验丰富的老猎人,在林中发现了一只陌生的、或许与某个仇家有关的猎物,于是在它身上,留下了一个只有自己能看懂的记号。
“师父,他……”
“他认出周文海的名字了。”林屿的声音很平静,“你老师当年在京城,动静闹得不小。虽然过去了十几年,但总有些人还记得。这京城底层的小吏,消息最是灵通。咱们,已经被打上标签了。”
“是福是祸?”
“不好说。但徒儿你记住了,从现在起,咱们的一举一动,都有可能被人在暗中看着。”
穿过内城门,街道上的气息又为之一变。
如果说外城是喧嚣的市井,那内城,便多了几分森然的秩序。街上的行人衣着明显更加体面,行走的姿态也更为从容。不时能看到一队队巡城的甲士走过,步伐整齐,目不斜视。
空气中,那股属于权力的威压,几乎凝成了实质。
“苏兄,我们先去城南,那里客栈多,也是各地来京赶考的士子们常住的地方。”许清显然提前做足了功课,他收起了刚才的感慨,迅速进入了务实的角色。
老陈驾着车,熟门熟路地穿过几条大街,拐入一片相对安静的坊区。
这里果然客栈林立,大大小小的招牌挂满了街道两侧。
“状元楼!”
“连升店!”
“文昌客栈!”
名字一个比一个吉利。
许清跳下车,连着问了三家,都得到了同样的答复。
“客满了,客官。”
而且,那价格也让他暗暗咋舌。最普通的一间下房,一晚上的价钱,就够他们在青石镇住上三天。
“看来春闱在即,京城的客房都紧张得很。”许清皱起了眉。
最后,在一条巷子的尽头,他们找到了一家名为“朋来”的客栈。
这家客栈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两层的木楼,门脸不大,招牌上的漆都有些剥落,透着一股老旧的气息。
“掌柜的,还有客房吗?”许清走了进去。
柜台后,一个正在打着算盘的干瘦老头抬起眼皮,瞥了他们一眼。
“有。天字号没了,只剩两间人字号的。”他的声音干巴巴的,没什么情绪。
“价钱如何?”
“一间,三百文一晚,不还价。”
这个价格,依旧是青石镇同等客栈的三倍有余。
许清回头看了苏铭一眼,苏铭对他点了点头。
“那就两间。”许清从钱袋里数出铜钱。
掌柜收了钱,丢出一把锈迹斑斑的钥匙。
“二楼,尽头两间。丑话说在前头,店小利薄,热水每日只供应一桶,要打水的趁早。”
许清接过钥匙,道了声谢。
掌柜的只是“嗯”了一声,又低头拨弄他的算盘珠子,嘴里嘟囔了一句。
“京中米贵,居大不易啊。”
房间很小,小到只能放下一张床,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推开窗,看到的是对面客栈的后墙,墙上爬满了青苔。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霉味。
许清却似乎很满意。他放下行李,立刻拿出他的小簿子,开始记录今天的开销,并规划接下来的用度。
苏铭将房间简单打扫了一遍,关上门窗。
夜色渐深。
白日的喧嚣渐渐退去,京城陷入了另一种形式的寂静。只有远处更夫的梆子声,和偶尔传来的几声犬吠,提醒着时间的流逝。
苏铭盘膝坐在床上,摒除杂念,尝试着进入冥想状态。
然而,刚一凝神,他就感到一股巨大的阻力。
周遭的天地灵气,不再是荒野中的活泼与亲近,而是变得死寂、沉重、充满了排斥感。那无处不在的龙气,像一张密不透风的铁网,将一切都牢牢禁锢。他的神识就像被关在笼子里的鸟,无论如何扑腾,都难以离体分毫。
“别硬来。”林屿的声音响起,“你这是在跟整个大兴朝的气运对抗,螳臂当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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