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你看那,”虚乙指着远处一片在薄雾中若隐若现的连绵土丘,“像不像古烽燧?”
“那是邢台地界了,”我扫了一眼导航,“邢台,古称邢州,可是商朝古都之一。沙丘平台就在附近,商纣王酒池肉林、赵武灵王困饿而死的地方。”车轮仿佛碾过历史的尘埃,平原的风中似乎夹杂着远古的笙歌与末路的悲鸣。
车过邢台,导航提示换道西行。眼前的景象陡然一变!巍峨的太行山脉如同一道青灰色的巨大屏风,横亘在天地之间。高速公路如同一条巨龙,开始向着群山峻岭蜿蜒挺进。
车子一头扎进太行山的怀抱。隧道开始变得密集而漫长,车灯在幽深的洞壁上映出流动的光影,引擎的轰鸣在封闭的空间里被放大、回荡,仿佛穿越着大地沉默的腹腔。每一次冲出隧道,豁然开朗的瞬间,都让人忍不住深吸一口气。车窗外,是刀劈斧削般的悬崖峭壁,裸露的岩层记录着亿万年的沧桑。深谷幽邃,时有溪流如银链般闪烁其间。盘山公路如同缠绕在巨人腰间的玉带,一侧是巍巍青山,一侧是令人目眩的深渊。
“太壮观了!”涛哥忍不住惊叹,“这要是在古代,翻这座山得多难!”
“是啊,‘太行八陉’,都是古人用血汗甚至生命开凿的古道咽喉。”我感慨道,“当年秦赵争锋,多少兵马粮草就是通过这些险隘往来厮杀。”
进入山西境内,山势稍缓,但依旧雄浑。长治盆地出现在视野中,城市依偎在群山环抱里。车窗外掠过“上党”、“潞安”等古老的地名路牌。
“长平关就在西北方向不远了,”虚乙望着车窗外苍茫的山影,眼神灼热,“‘上党归赵’引发的那场惊天大战,尸骨至今仍在黄土下呻吟……白起……武安君……” 他低声念叨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怀里的兵马罐,仿佛已经感受到了那片土地下弥漫的冲天煞气与不屈战意。
一路穿山越岭,当夕阳将天边染成一片橘红与金紫时,我们终于抵达了此行的中转站——山西晋城。这座位于晋东南的城市,在暮色中显得沉稳而朴实,空气中似乎飘散着淡淡的煤炭与面食混合的气息。
按照虚乙提前查好的攻略,我们寻到一家藏在巷子深处的本地老字号。门面不大,却人头攒动,烟火气十足。掀开厚重的棉布门帘,羊肉汤的浓郁香气扑面而来。一大盆热气腾腾的晋城烧豆腐率先上桌,外皮焦黄酥脆,内里洁白软嫩,蘸着店家特制的蒜醋汁,酸香开胃,瞬间驱散了旅途的疲惫。紧接着是色泽金黄的过油肉,肉片滑嫩,木耳脆爽。最后压轴的是三大碗地道的饸饹面,粗犷筋道的面条浇上醇厚的臊子,吃得三人额头冒汗,心满意足。
入住酒店,放下行李,简单洗漱。窗外,晋城的灯火次第亮起,勾勒出城市的轮廓。房间内很安静,只有空调低沉的送风声。我们谁也没说话,各自调息静坐。虚乙闭目养神,手指偶尔在膝盖上虚划着符篆。涛哥靠在床头,翻看着手机,但眼神有些放空,显然心思不在这里。我则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感受着空气中那份无形的、来自西北方向的沉重压力——长平古战场,越来越近了。
时间在静默中流逝。晚上九点多,城市已归于相对的宁静。
“差不多了。”我站起身,打破了沉寂。
虚乙和涛哥立刻行动起来,眼神中再无半分轻松。我们再次下楼,打开后备箱,将那些沉重的法器、纸钱、香烛一一查验清楚。铜铃在寂静的夜里发出清脆的撞击声,墨斗线散发着淡淡的药草气息,朱砂在昏暗的光线下红得刺眼。三个绘满符文的兵马罐被虚乙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如同抱着沉睡的猛兽。
车子再次发动,驶离灯火阑珊的城市,一头扎进晋东南浓得化不开的、沉甸甸的秋夜之中。车灯如同两柄利剑,劈开前方的黑暗,目标直指那片埋葬着四十万冤魂的——长平古战场。车窗外,只有发动机的低吼和车轮摩擦路面的沙沙声,仿佛连风,都在那片古老沙场的方向屏住了呼吸。
车轮碾过最后一段颠簸的土路,停在了一片荒凉开阔的野地边缘。熄火,关灯。浓稠如墨的夜色瞬间包裹上来,带着刺骨的凉意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
这里,便是长平古战场,确切地说,是靠近那座着名骷髅庙的荒僻区域。夜空倒是出奇地澄澈,一轮将满未满的秋月悬在中天,清冷的光辉洒下,勉强勾勒出大地模糊的轮廓。远处骷髅庙黑黢黢的影子,如同一个蹲踞在历史伤口上的巨大墓碑。四周没有虫鸣,没有鸟叫,只有死一般的寂静,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脚下是松软的、略带沙质的土壤,据说当年这里血流成河,尸积如山,两千多年的风雨,也未能彻底洗刷掉那浸入骨髓的血腥与怨愤。一阵微风掠过,卷起地上的浮土,竟隐隐带着铁锈般的腥气,仿佛吹过的是无数生锈的刀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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