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摇了摇头,语气虽缓却坚定:“此事,我爱莫能助。此乃你自身抉择所造之业果,须得自身承负。信仰之选,固个人之自由,然其相应之后果与缘法,亦需自行承担。我无法,也不能替你背负这份额外的因果业力。”
听闻我言,那民国鬼魂默然良久,身影渐渐变得稀薄黯淡,最终如同融入夜色中的一缕轻烟,悄然消散不见。
我们三人刚松了一口气,正准备重新坐下,却冷不丁又看到一个穿着样式古怪的中式短褂、留着两撇稀疏胡子、形容猥琐的鬼魂,正在院门处探头探脑,一双眼睛滴溜溜乱转,四下打量,一看便知非是良善之辈。
“这还真是送走一个又来一个!”我不禁有些无奈,对着门口勾了勾手指,“进来吧,有何事,直说。”
那鬼魂立刻踮着脚,可能是一种习惯性的猥琐姿态吧,飘了进来,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对着我连连拱手:“道长慈悲!道长慈悲!小的…小的在下面日日受苦,煎熬难耐,此番是好不容易才偷跑上来的。求求道长大发慈悲,能否…能否施展神通,帮小的减轻些罪孽?让小的能早些熬完刑期,也好…也好再去投胎重新做人啊!”
见他这副模样,我眉头微蹙,直接问道:“你生前是做什么营生的?”
那鬼魂眼神闪烁,支支吾吾地道:“这个…也没…没做什么大事业,就是…就是当年时局不好,为了混口饭吃,帮…帮日本人做了点小事,跑跑腿,传传话…”
听到“日本人”三字,我心中顿时了然,一股无名火起,厉声道:“帮日本人做事?说得轻巧!是当了汉奸,助纣为虐,帮着外寇欺压自己同胞吧?!如此行径,还敢上来求情?依我看,你就合该在下面受罪!这才是天公地道!赶紧给我滚!”
那鬼魂见我勃然大怒,顿时吓得魂体一阵波动,不敢再多言,只得灰溜溜地转身,一边往门外飘一边还不甘地嘟囔:“…嗨…不就是想混口饭吃嘛…至于发这么大火气么…”
这个刚走,院门口光影又是一晃,第三位“访客”不请自来。这位看上去倒是体面不少,戴着金丝边眼镜,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穿着熨帖的旧式西服三件套,一副民国时期知识分子的派头。他甚至未等我发问,便自顾自地飘上前来,双手背在身后,微微扬起下巴,摆出一副审视和辩论的姿态,语气中带着一种莫名的优越感。
“这位道长,”他开口道,“在下有几个问题,百思不得其解,特来向您请教。”
看他这副迂腐又傲气的模样,我心里没来由地一阵烦躁,便冷淡回道:“讲。”
那鬼魂推了推并不存在的眼镜,语气愈发理直气壮:“在下只是想弄明白,我在报纸上发表文章,批判社会,臧否人物,这究竟犯了哪条天条律法?凭什么要将我羁押受苦?凭什么要我日日承受那般刑罚?”
听到这里,我反问道:“看来你生前是报馆的编辑,或是撰稿人?你具体说说,你都写了些什么文章?”
鬼魂顿时来了精神,仿佛找到了演讲的舞台,声音都提高了些许:“在下所写,皆为开启民智、唤醒麻木之言!不过是撰文介绍西洋之先进思想与制度,批判国内之落后愚昧现状,揭露某些人的昏聩无能!言论自由,启迪民心,何罪之有?难道说真话、讲道理,也成了罪过?!”
就在这时,院门口仿佛被无形的手推开了一般,接二连三,又悄无声息地涌进来好些个鬼魂,男女老少皆有,大多穿着民国或近代时期的服饰,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围拢过来,竟是一副旁听、看热闹,甚至跃跃欲试也想申诉的架势!
我顿时感到一阵头大。虽说眼下正是农历七月,鬼门大开,百鬼夜行之时,但把我这临时下榻的民宿小院当成阴司衙门或者申诉点,也未免太过荒唐!这一个个排队来陈情,今晚还睡不睡了?
我当即提高了声音,对着院中越聚越多的“不速之客”们说道:“你们聚集于此,可是都有冤情要诉,有事情要论?”
那些鬼魂闻言,大多重重地点头,脸上浮现出各种委屈、不甘、急切的神色。看他们的穿着打扮,几乎都是民国至近代这段动荡岁月中的亡魂。按理说,这类事务都应由当地的城隍爷、土地公来审理管辖,怎么突然之间全都找到我这临时落脚的地方来了?
虚乙和涛哥看我神色凝重,一直望着空无一人的院门方向并与“空气”对话,知道我正在以心念与灵体沟通。但时间持续了这么久,且我的脸色越来越凝重,涛哥忍不住开口问道:“兄弟,什么情况?还没处理完吗?来的很多?”
我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何止是多…简直是把咱们这儿当成城隍庙的公堂了!赶紧,帮忙在客厅里搭个简易法坛,我得把本地城隍爷请过来问个明白。照这个架势,一个个听他们申诉断案,咱们今晚谁都别想歇着了!”
事不宜迟,虚乙和涛哥立刻行动起来。幸好我们出门时,基本的法器、符箓、香烛都会随身携带一些以备不时之需。很快,就在民宿客厅的中央,一个简易却合规制的法坛便布置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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