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再压抑自己。
一直紧绷的、沉默的壁垒，在这一刻，面对这冰冷的归宿，彻底崩塌。
“爸爸……妈妈……”
她终于哭出了声音，不是昨夜那种压抑的啜泣，而是撕心裂肺的、充满了绝望和思念的嚎啕大哭。
她伸出颤抖的手，抚摸着墓碑上冰冷的刻字和照片，眼泪像决堤的洪水，汹涌而下。
她语无伦次地诉说着什么，声音破碎不堪，整个人蜷缩在墓碑前，哭得浑身颤抖，几乎要窒息。
沈承聿站在她身后，没有阻止，也没有安慰。
他只是沉默地看着，看着这个十三岁的女孩，将她积攒了数日的、足以淹没她的悲伤，毫无保留地倾泻在这片冰冷的土地前。
他知道，这是她必须经历的过程。
有些伤口，必须撕开，才能清洗、上药，然后等待愈合。
他带来的那束百合，静静地放在墓碑前，散发着清冷的幽香。
不知哭了多久，陆时晚的哭声渐渐变成了低低的、疲惫的呜咽。
她靠在墓碑上，像是耗尽了所有的力气，只剩下微弱的抽噎。
沈承聿这才走上前，他没有试图扶起她，只是蹲下身，将一块干净的手帕，轻轻放在她沾满泪水和泥土的手边。
“跟他们说说话吧。”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奇特的安抚力量，“我就在那边等你。”
他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棵松树，然后便转身走了过去，背对着她，给她留下一个完全私密的空间。
时间缓缓流逝。
墓园里只有风声和远处偶尔传来的鸟鸣。
沈承聿靠在树干上，看着远处城市模糊的轮廓，心情沉重而复杂。
他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对不对，但他知道，一直让她逃避，只会让伤口在沉默中溃烂。
又过了很久，他感觉到身后传来细微的脚步声。
他转过身，看到陆时晚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
她的眼睛肿得像桃子，脸上泪痕交错，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但那双一直空洞茫然的眸子里，却似乎有了一点微弱的光，一种极度悲伤过后、近乎虚脱的平静。
她走到他面前，抬起头，用那双红肿的眼睛望着他，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
“谢谢……叔叔。”
沈承聿看着她的眼睛，第一次，他没有在里面看到全然的恐惧和排斥。
那里面，除了浓得化不开的悲伤，似乎多了一丝极淡的、类似于……依赖的东西？
他没有说什么，只是伸出手，动作有些生涩，却极其轻柔地，揉了揉她柔软的发顶。
“我们回家。”他说。
回程的路上，陆时晚依旧沉默，但不再是那种将自己完全封闭起来的沉默。
她靠在车窗上，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眼神里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回到公寓，周阿姨已经准备好了清淡的晚餐。
这一次，陆时晚虽然依旧吃得不多，但却主动喝完了周阿姨盛给她的一小碗汤。
晚上，沈承聿在书房处理一些积压的文件。
快到十点时，书房门被轻轻敲响了。
“进来。”沈承聿有些意外。
门被推开一条缝，陆时晚探进半个身子，手里拿着一个空的水杯，小声说：“叔叔……我……我想倒点水。”
沈承聿看着她，点了点头。“厨房有温水。”
“嗯。”她应了一声，却没有立刻离开，犹豫了一下，小声补充道，“你……你也别太晚。”
说完，像是耗尽了勇气，她飞快地缩回头，关上了门。
沈承聿握着钢笔的手，微微一顿。他看着那扇重新关上的房门，良久，冷峻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牵动了一个微小的弧度。
虽然前路依旧漫长，虽然悲伤不可能一夜消散。
但至少，那堵无声的壁垒，似乎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而光，正试图照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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