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形会议室里安静得能听到自己呼吸的声音,以及生态园那边模拟出的、极其逼真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微风穿过草叶的窸窣声。“导师”面前茶杯的热气袅袅上升,氤氲了他镜片后深邃的目光。
“入职第一课……”“导师”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回荡在隔音极佳的房间里,“并非关于‘普罗米修斯’的技术细节,也不是基地的规章制度。那些,你可以在之后的学习中逐步掌握。第一课,是关于‘自我’的审视,以及……放下。”
他微微向前倾身,双手交叠放在光洁的桌面上。“陆博士,你带着过去的伤痛、未解的谜团、复杂的情感羁绊,以及一颗对终极知识既渴望又警惕的心,来到这里。这是财富,也是负担,更是……风险。‘摇篮’的工作,要求绝对的心无旁骛,要求思维如水晶般纯净剔透。任何未解决的内在冲突、未放下的情感执念,都可能在高强度的意识研究场中,被无限放大,成为干扰的‘噪音’,甚至……反噬自身的裂痕。”
他顿了一顿,目光如解剖刀般剖析着陆时晚脸上的每一丝细微表情:“所以,在你真正接触核心之前,我们需要确认,你是否已经准备好,将那个属于‘过去’的陆时晚——林建成与陈雪的女儿、沈承聿的……羁绊者——暂时搁置,全身心地,成为‘火种’的陆时晚,成为真理探索道路上的一名纯粹行者。”
这番话,既是心理诱导,也是严酷的测试。他要陆时晚在意识层面进行某种“切割”,而这种切割,在意识研究的语境下,可能蕴含着真实的危险。
陆时晚迎着他的目光,没有躲闪,但也没有立刻回答。她需要表现出应有的思考和挣扎,不能显得过于急切或过于顺从。
“我理解您的要求。”片刻后,她开口,声音平稳,“追寻我父母的道路,解开‘普罗米修斯’的奥秘,是我来到这里的根本原因。为此,我可以……也必须将个人情感和某些未解的困惑,暂时置于理性的框架之下,专注于研究本身。”她没有说“放下”,而是说“置于理性框架之下”,这是一个更符合她学者身份的、也更谨慎的表述。
“导师”嘴角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捉摸的弧度。“很好。理性的框架,是第一步。但有时候,纯粹的逻辑不足以穿透某些更深层的……屏障。”他按了一下桌面的某个隐藏按钮。
会议室的光线暗了下来,只剩下环形桌边缘一圈幽蓝的导光灯带,以及生态园那边模拟的“阳光”。紧接着,陆时晚面前的桌面上方,空气微微扭曲,一个全息影像逐渐凝聚成形。
看到影像的瞬间,陆时晚的呼吸几不可查地停滞了一瞬!
那是她的父母——林建成和陈雪!影像并非照片,而是动态的、栩栩如生的三维模型,穿着他们常穿的研究服,脸上带着她记忆中熟悉的、温暖而略带疲惫的笑容,正站在一个类似实验室背景的环境中,低头讨论着什么,手势生动。甚至连父亲推眼镜的小动作、母亲将碎发捋到耳后的习惯,都分毫不差!
这绝不是普通的全息录像。其细节的丰富程度和动态的自然流畅度,远超当前任何公开的全息技术,更像是一种基于深层记忆数据甚至意识片段的高度还原!
“这是‘摇篮’技术团队,根据你父母遗留的部分意识活动记录碎片,以及所有可获得的影像、文字资料,通过‘深层记忆建模’技术还原的交互式影像。”“导师”的声音在昏暗的光线中响起,如同耳语,“他们并非真正的意识体,但可以模拟出基础的对话和反应模式。这是‘火种’在意识存档与再现技术上的初步应用。”
他看向陆时晚,目光灼灼:“你的第一项‘适应性训练’,就是与他们——或者说,与他们最逼真的影子——进行一场对话。话题可以是学术,可以是生活,可以是你任何想问的、关于过去的问题。但你要记住,他们是影子,是数据。你的目标,不是沉溺于虚假的重逢,而是练习……在极度逼真的情感刺激面前,保持观察者的理性距离,清晰地认知‘现实’与‘模拟’的边界,并从中提取可能有价值的信息线索。”
这是何等残酷又精妙的测试!用她最深的思念和痛苦作为磨刀石,来打磨她情感的“钝感”,训练她在意识层面的“绝对理性”!同时,这无疑也是一种炫耀,向陆时晚展示“火种”在意识科技上的可怕造诣。
陆时晚感到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血液似乎都凝固了。她看着眼前“父母”鲜活的笑容,听着他们用熟悉的语调低声交谈着某个实验参数,十几年来压抑的思念与悲痛如同决堤的洪水,几乎瞬间就要冲垮她的理智防线。
她放在桌下的手,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利用疼痛强迫自己清醒。她想起沈承聿,想起自己肩负的任务,想起皮下那枚冰冷的芯片。她不能在这里崩溃,更不能被这种技术迷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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