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苏沐禾始终穿着那身最能隐藏身份的、肮脏破旧的仆役衣服,低着头,缩着肩,努力地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他走路时习惯性地靠着廊庑边缘,避开道路中央;与人相遇时立刻侧身让路,目光盯着自己的鞋尖;说话时声音细小而含糊,带着恰到好处的怯懦。
他强迫自己变成一块会活动的木头,一个背景里无关紧要的影子,融入这侯府森严的等级和日常的运转之中,不敢有丝毫引人注目的举动。内心却时常开小差:‘这衣服多久没洗了?味道有点感人……等我以后有钱了,一定天天穿新衣,一天换三套!’
然而,在这卑微的外表之下,他的大脑却在飞速运转,记忆着复杂的指令和路线,计算着时间差,观察着周围的环境和每一个人,评估着潜在的风险。恐惧如同附骨之疽,时刻伴随着他,但一种更强的意志力——来自对将军的承诺、对师父的信任、以及自身卷入这惊天阴谋后产生的奇异使命感(以及‘搞砸了会被霍勇剐了’的强烈求生欲)——支撑着他,强迫他压下所有的颤抖和退缩,精确地完成每一次传递、每一次接应。
这场以死亡为赌注的舞蹈,每一步都踏在最为锋利的刀尖之上。
每一次呼吸之间,都可能因为一个细微的失误、一个偶然的瞥视、一次意外的遭遇,而瞬间从暂时的安全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压力无时无刻不在挤压着他,但他只能前进,不能回头,只能在心底给自己打气:‘稳住,苏沐禾!你能行!等将军好了,一定要让他给我写个‘长安最佳影帝’的牌匾!外加一大笔封口费!’
时间在压抑的静谧与暗地里的急速流动中悄然滑过。
夜色更深,雨声仿佛永无止境。配药房内,冬蛰草终于焙干研磨成粉,与其它辅药混合,正被小心地以蜂蜡秘制成丸。
陈太医那边的“黄泉渡”也已到了最后收汁的关键时刻,那奇异甜腥的气味愈发浓烈。
苏沐禾看着那几枚即将成型的、关乎所有人命运的蜡丸,又想起那口藏在密室里的棺材,还有霍勇那双冰冷的眼睛,忍不住轻轻打了个寒颤。
‘这大汉朝的副本,’他在心里默默想着,‘难度是不是有点太高了?’
夜色如墨,雨声潺潺,将一切隐秘的声响都吞噬殆尽。
配药房内,空气凝滞得仿佛能拧出水来,只有银炭偶尔爆出的细微噼啪声,以及玉杵与臼底缓慢研磨时发出的、规律而压抑的沙沙声。
冬蛰草的粉末终于制备完成,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灰绿色,在昏黄的灯光下泛着冷冽的微光。
陈太医将其与其它几味早已研磨好的辅药——朱砂、琥珀粉、极少量经过特殊炮制的附子末——按照古籍记载的苛刻比例,一丝不苟地混合均匀。
每一步他都亲自动手,神情专注得近乎神圣,额角的汗珠沿着深深的皱纹滑落,他也无暇擦拭。
苏沐禾在一旁屏息凝神地看着,连大气都不敢出,内心却活跃得像开了弹幕:‘搅拌要顺时针九九八十一下,不能多不能少…这比做化学实验还讲究,误差容忍度为零啊师父!’ 他看着师父那双稳定得可怕的手,忍不住又嘀咕:‘这手法,不去搞分子料理真是可惜了……’
混合好的药粉被置于一块光滑的玉板上,陈太医取来预先熬制好的、纯净剔透的蜂蜡。
他以银针挑取适量,置于药粉中央,手法极其轻柔地开始揉合,确保每一粒药粉都被蜡液均匀包裹,却又不能使蜡过多影响药性。整个过程缓慢而精细,如同在进行一场无声的仪式。
最终,三枚龙眼核大小、表面光滑、泛着淡淡蜡光的墨绿色药丸静静躺在铺着丝绸的玉盘里。它们看起来毫不起眼,甚至有些丑陋,却凝聚着生的希望与死的风险。
陈太医长长吁出一口气,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身体微微晃动了一下。苏沐禾连忙上前扶住他。
“师父……”
“无妨。”陈太医摆摆手,声音疲惫却带着一丝完成使命后的释然,“将此丸以蜡密封,装入玉瓶,务必避光保存。明日……便要看你的了。”他的目光落在苏沐禾身上,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关切,有担忧,更有沉重的托付。
苏沐禾郑重地点头,小心翼翼地用软蜡将三枚药丸分别封好,放入一个巴掌大小的羊脂玉瓶里,塞紧瓶塞。
那玉瓶触手温润,却让他觉得有千钧之重。他把它紧紧攥在手心,仿佛攥着自己的性命和所有人的未来。内心OS:‘宝贝丸儿啊,全村的希望就指望你们了,给点力啊!’
而另一边,那只不起眼的陶罐里,“黄泉渡”的药液也已熬煮到了最浓稠的状态,颜色深褐近黑,表面不再翻滚气泡,而是如同沼泽般沉寂,散发出的甜腥气混合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死寂感。陈太医用银匙舀起少许,那药液粘稠得几乎拉丝。
他蘸取极微量,以舌尖轻触,立刻皱眉闭目,好一会儿才缓缓睁开眼,眼中尽是疲惫与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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