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南?”苏沐禾眨了眨眼,“那是要去……”
“走到哪里,便是哪里。”霍去病打断了他,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夜幕降临,悦来客舍更加喧闹。酒客的划拳声、商队的议论声从楼下隐隐传来。在这片看似混乱的声浪中,霍去病静静地站在窗边,望着窗外槐里县的万家灯火。这座繁华的城邑,是他过去荣耀的衬托,如今却成了他逃亡路上的一个情报站。
大隐隐于市。他们成功地隐匿了行迹,也摸到了危险的轮廓。前路的方向,在一次看似偶然的市井打探中,被清晰地指明了——绝不能去陇西。而新的方向,南方,虽然充满了未知,却也是当下唯一的选择。
苏沐禾看着霍去病映在窗户上的挺拔侧影,心中充满了敬佩与坚定。他知道,跟着这位即使身处绝境也能洞察先机的“李管事”,他们一定能闯出一条生路。
夜幕彻底笼罩了槐里县,但“悦来客舍”的喧嚣并未停歇,反而因晚归的商旅和本地饮酒作乐的食客而愈加热闹。酒肉的香气混合着粗犷的谈笑,透过楼板隐隐传来,与二楼客房里凝重的气氛形成了鲜明对比。
油灯如豆,在墙壁上投下摇曳的影子。苏沐禾刚为霍去病换完药,正小心翼翼地将染血的旧布巾卷起,准备明日找机会处理掉。他看着霍去病腰间那道依旧狰狞的伤口,眉头拧成了一个小疙瘩,嘴里忍不住又开始絮叨,像是要用声音驱散这沉重的寂静:
“啧,这伤口长得还是太慢了……都怪这一路颠簸!要是能有个安静地方让我好好调理上十天半月,保管让您活蹦乱跳!可惜啊可惜,咱们现在是跑路的蚂蚱,停不下来。”他一边说,一边像只忙碌的小松鼠,把干净的药布、金针、药瓶一样样收进他的宝贝药箱,动作麻利却又带着他特有的、略显毛躁的节奏。
霍去病靠在床头,闭目养神。烛光下,他的脸色依旧苍白,但呼吸比之前平稳了许多。对于苏沐禾的絮叨,他早已习惯,有时甚至觉得这声音像一层背景,能隔绝外界更复杂的干扰。他并未睡着,脑海中正飞速盘算着赵龙带回的消息。“陇西戒严”、“长安如常”,这两个信息如同两块沉重的石头,压在他的心头,也印证了他最坏的猜想。南下,是无奈之举,也是目前唯一的生路。
“管事,您饿不饿?赵大哥买的胡饼还热乎着呢,我给您拿一个?光吃药不顶饱啊!”苏沐禾收拾完药箱,又凑到床边,眨巴着眼睛问道。他自己倒是早就觉得肚子咕咕叫了,但霍去病没发话,他不敢先吃。
霍去病缓缓睁开眼,看了看苏沐禾那张写满关切和“我想吃饭”表情的脸,轻轻摇了摇头:“我不饿,你们自用便是。”
“哎,那怎么行!您多少得吃点!”苏沐禾一听就急了,像是霍去病不吃东西是天大的事,“您等着,我去楼下看看,能不能让厨下弄碗热汤饼来,汤汤水水的,又好消化又暖身子!总比干啃胡饼强!” 说着,他就要往门外冲,那架势仿佛要去完成一项重大使命。
“阿禾。”霍去病出声叫住他,声音虽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不必张扬。将就些便是。”
苏沐禾脚步一顿,回头看到霍去病沉静却坚定的眼神,立刻像被戳破的皮球,泄了气,讪讪地走回来:“哦……知道了,不能惹人注意。” 他挠了挠头,拿起一个胡饼,掰了一半递给霍去病,自己拿着另一半,赌气似的咬了一大口,含糊不清地说:“那……您至少把这半个吃了,不然我……我也不吃!”
这带着点孩子气的“威胁”,让霍去病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波动。他沉默地接过那半个饼,慢慢地咀嚼起来。饼有些干硬,但对于逃亡路上的人而言,已是难得的口粮。
看到霍去病肯吃东西,苏沐禾立刻又高兴起来,三下五除二把自己的那份塞进肚子,然后开始规划明天:“管事,明天天不亮咱们就走是吧?南下……南边好哇!听说那边山清水秀,气候温润,最适合养伤了!说不定还有不少长安见不到的好药材呢!我到时候去山里转转,肯定能挖到宝!” 他越说越兴奋,眼睛闪闪发光,仿佛南边不是未知的险途,而是个等着他去探险的宝库。
“嗯。”霍去病应了一声,对他的乐观未置可否,只是提醒道:“南下之路,未必平坦。少说,多看。”
“明白明白!低调,谨慎嘛!”苏沐禾用力点头,随即又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不过管事,您说这背后搞鬼的人,会不会以为咱们肯定往西边跑,或者往北边老家跑?咱们突然往南,他们肯定想不到!这就叫……叫什么来着?对!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他得意地晃着脑袋,觉得自己也用上了兵法。
霍去病没有回答,只是重新闭上了眼睛。苏沐禾的话虽然天真,却也不无道理。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最安全,最不可能的方向,有时反而是生机。只是,这其中的艰险,远非这个跳脱的年轻医者所能完全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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