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好景不长,在第五日深夜,一直保持警觉浅眠的苏沐禾,被一阵极力压抑却仍泄出唇齿的呻吟声惊醒。
他心头猛地一跳,几乎是立刻翻身而起,借着篝火余烬微弱的光亮凑到霍去病身边。手掌刚一触及对方的额头,那滚烫的温度就让他的心沉了下去。再小心掀开覆着的薄布查看伤口,白日里才换过药、看似平整的伤处周围,竟然再度红肿起来,摸上去甚至有些灼手。
怎么会这样……苏沐禾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立刻执起霍去病的手腕,屏息诊脉。指尖下的脉搏跳动得又快又浮,分明是热毒再次卷土重来的迹象。他不敢耽搁,借着微弱的光线仔细检查伤口,轻轻按压边缘,果然感觉到深处有不应有的波动感。是余毒未清……他喃喃自语,脸色顿时变得煞白。这情形让他想起师父陈太医的教诲:外伤易治,内毒难清。看似愈合,实则暗藏杀机。
“赵大哥!”他声音急促地转向守夜的赵龙,“麻烦添些柴火,需要更亮的光!伤情有变!”
赵龙闻声,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将篝火拨旺,又添上几根干燥的柴薪。跳跃的火焰顿时将山洞照得亮堂起来,也映出霍去病因高热和痛苦而潮红的脸,以及苏沐禾那瞬间变得无比严肃和自责的神情。王虎也立刻醒来,见状一言不发,迅速拿起水囊出去取水。
苏沐禾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取出随身携带的匕首——这是临行前师父所赠,说是必要时可作柳叶刀用。在火焰上反复灼烧消毒后,他转向虽然痛苦却依旧清醒的霍去病,语气是前所未有的郑重:管事,伤口深处恐有积脓,必须切开引流。师父说过,脓毒不除,如养虎为患。会......会很疼,您千万忍着点。
霍去病的眼神因高热而有些涣散,但意志依旧清醒,他咬紧牙关,从齿缝间挤出两个字:无妨。随即主动咬住了赵龙递过来的一根裹了软布的木棍。
苏沐禾不再犹豫,定了定神,手腕稳定地落下。这一刻,他仿佛又回到了太医院,在师父的指导下为受伤的侍卫处理伤口。
下刀要准,下手要稳,心要静。师父的教诲在耳边回响。锋利的匕首小心地划开表面那层看似愈合的皮肉,黏稠腥臭的脓液立刻涌了出来。他的动作又快又准,小心翼翼地扩大创口,确保脓液能充分流出。每一下操作,他都感觉到霍去病身体的瞬间绷紧和压抑的颤抖,他自己的额角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却不敢有丝毫分心。他用王虎新取回的、煮开后又晾温的清水,蘸着干净的布条,一遍遍地清洗创口深处,直到那些不健康的脓液被彻底清除,露出底下鲜红色的、微微渗血的良好肉芽。
整个过程,霍去病硬是咬着木棍,没有发出一声痛呼,只有那剧烈起伏的胸膛、死死攥紧直到骨节发白的拳头,以及遍布全身如同水洗般的冷汗,昭示着他正在承受着怎样非人的痛苦。苏沐禾看在眼里,只觉得那匕首仿佛也划在了自己心上,一阵阵的抽痛。
当最后一点脓液被清理干净,敷上加重了剂量的、捣得烂熟的黄芩和蒲公英,并重新用洁净布条包扎妥当后,东方的天际已经泛起了鱼肚白。霍去病也因这漫长一夜的折磨和体力透支,再次陷入了昏睡。
苏沐禾瘫坐在一旁,看着霍去病即便在昏睡中依旧紧蹙的眉头,内心充满了懊悔和自责。他低着头,声音有些沙哑:都怪我......师父明明教过,重伤之人最忌余毒未清。是我学艺不精,太过大意了......
赵龙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沉稳中带着宽慰:不必过分自责。便是陈太医亲至,也未必能料事如神。
王虎默默递过一碗刚烧好的热水,虽未言语,但眼神中传递着同样的意思。
苏沐禾接过热水,却没有喝,只是捧着暖手。他摇了摇头,眼神却逐渐变得坚定:不,是我考虑不周。师父常说要扶正祛邪,我只顾着祛邪,却忘了管事连日奔波,气血亏虚得厉害,正气不足,这才压不住余毒。他像是下了某种决心,接下来的治疗,必须改换思路了。
这次伤情的反复,像一记警钟,敲醒了有些乐观过头的苏沐禾。他变得更加谨慎,甚至有些苛刻地对待自己的治疗方案。他不再仅仅盯着那个伤口,而是开始全面考量霍去病的全身状况。
他调整了药方,在继续消炎解毒的基础上,加入了更多扶助正气的药材。他想起师父秘传的参芪扶正汤,虽然现在找不到人参,但可以用其他药材替代。他拜托王虎外出时,特意留意寻找山野间野生的枸杞、黄精:王大哥,若是看到结着红色小浆果的灌木,或是叶子像竹叶、根茎肥厚的植物,务必帮我带些回来。师父说过,这些药材虽不及人参,但胜在平和持久。
王虎点头记下,次日便带回了些品相不错的野生枸杞和一小块黄精。苏沐禾如获至宝,仔细清洗后,将它们加入每日的汤药中,耐心地为霍去病熬制补气养血的药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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