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之地,幽冥殿内,空气凝固如万载玄冰。黑曜石铺就的地面,幽绿鬼火在青铜灯盏中无声燃烧,将殿内嶙峋的廊柱和狰狞的镇狱鬼面浮雕映得影影绰绰,仿佛随时会活过来噬人。浓稠得化不开的阴影,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角落。
大殿深处,九级石阶之上,主位隐在层层叠叠的黑暗帷幕之后,只余一道轮廓。那身影仿佛并非端坐,而是悬浮于虚无,与这片死寂的幽冥之地融为一体,无声无息,却如深渊般吞噬着所有光线与声息。巨大的青铜鬼面悬挂在宝座之后,空洞的眼窝俯视着下方众人,冰冷的目光穿透了帷幕的缝隙。
阶下,三位长老垂手肃立,如同三尊失去色彩的泥塑。大长老微微躬身,干瘦枯槁的身躯裹在宽大的黑袍里,袍袖边缘绣着的惨白骷髅纹路随着他嘶哑的嗓音微微起伏:
“禀宗主,地元大陆大多养鬼地,进展顺遂。”
他的声音像粗糙的砂纸摩擦着死寂的空气,空洞地回荡在空旷的大殿中。
“西境,摩云山脉深处,那处阴脉交汇的古老矿坑,”他枯槁的手指在虚空中缓慢点划,指尖缠绕着一缕若有若无的灰气,“千名矿工生前绝望之念已然凝聚,所育‘哀魂女’千数已足。怨气精纯,日夜悲鸣,矿道深处皆闻呜咽,寻常修士靠近百丈,神魂即受蚀骨之寒。”灰气在他指尖扭曲,隐约幻化出几张女子模糊哀泣的面孔,旋即又消散无形。
“北域,昔日‘血战原’,”二长老接过话头,声音如同夜枭刮擦着朽木,更加尖利刺耳。她抬起鸡爪般的手,掌心托起一团翻涌不息的暗红雾球,内里无数扭曲的兵器残影、破碎甲胄和战士嘶吼的虚影疯狂冲撞。“埋骨之地的千年怨煞,已被我等秘法彻底唤醒,其势已成。百战鬼将之胎,凶戾战意已凝如实质,只待宗主一声敕令,便可破茧而出,化为我宗开疆裂土之无匹锋刃!”那红雾中的嘶吼仿佛穿透了无形的壁障,在殿中激起一阵阴寒的涟漪,灯盏中的鬼火猛地摇曳了一下。
“好!太好了!”三长老的声音带着年轻人特有的锐气,打破了前两位长老营造的沉凝。他按捺不住地上前半步,腰间悬挂的暗红长剑剑柄处镶嵌的鬼眼骨珠随之转动,贪婪地吸收着空气中弥漫的阴气与戾气。“宗主!天赐良机,正当其时!何不趁势催发秘法,将养鬼之地再扩三成?多一分实力,便多一分……”
“够了。”
主位之上,那仿佛亘古不动的黑暗帷幕之后,终于传来一道声音。那声音不高,甚至带着一种奇异的空旷感,仿佛不是从喉咙里发出,而是直接自九幽深处,顺着冰冷的石阶流淌下来。平平淡淡的两个字,却像两座无形的大山轰然压下,瞬间碾碎了血屠长老后续所有激昂的话语,也驱散了那暗红雾球中不甘的嘶吼。
整个幽冥殿的空气骤然凝固,比之前更加沉重,连那幽绿的鬼火都仿佛被冻结,焰心凝滞不动。血屠长老脸色微微一白,如同被无形的冰水从头浇下,按在剑柄上的手僵在半空,那骨珠鬼眼也停止了转动,显出一丝畏惧的呆滞。
帷幕后的身影似乎微微动了一下,更深的阴影弥漫开来。
“稳步前行,徐徐图之。”那空旷的声音再次响起,每一个字都清晰地烙印在死寂的殿宇之中,“急功近利,非长久之道。我宗所求,乃万世基业,不争一时之长短。”
三长老血屠的嘴唇翕动了一下,似乎还想争辩,但主位上弥漫开来的那股无声的、绝对的力量让他最终只是深深地低下头,将涌到喉咙口的热血和谏言硬生生咽了回去,指节捏得发白。
主位上的声音略作停顿,仿佛在斟酌接下来的话语。那空旷的声线里,陡然注入了一丝沉重,如同万载玄冰投入深潭,激起的却是更刺骨的寒意:
“你们可知,”声音在空旷中回荡,敲打着每个人的耳膜,“风羽宗那艘‘破浪云鲸’巨舰,龙骨早已淬炼完毕?他们的元婴长老们,在议事殿上拍碎了多少张千年铁木案几?”
这突如其来的诘问,像一道无声的惊雷在死寂的大殿中炸开。
大长老猛地抬起头,枯槁的脸上,深陷的眼窝里那两点幽绿的魂火剧烈地跳跃起来。二长老托着红雾的手不易察觉地颤抖了一下,那团凝聚的战意怨煞一阵翻腾,几乎溃散。三长老更是浑身剧震,按着剑柄的手背上青筋暴凸,方才的急切瞬间被惊疑覆盖。风羽宗!太平大陆无可争议的霸主!盘踞于资源无尽的白日海之滨,门下弟子如云,战船遮天蔽日,其锋芒所指,诸宗辟易。
帷幕后的声音并未停歇,带着一种洞悉全局的冷冽:“他们觊觎地元大陆那块‘肥肉’,早已按捺不住爪牙。若非本座以‘天鬼噬魂大阵’为凭,借宗门底蕴施压,强行压下了他们的汹汹战意……”那声音在这里微妙地一顿,留下无尽想象的空间,随即化为一声沉重的叹息,“一旦战火燃起,我宗苦心经营、深埋于地元大陆各处的养鬼地,必成首当其冲的战场!百年心血,千年积累,能存几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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