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1 年 9 月 5 日的红星村,初秋的风裹着田埂上的干草香,吹得人心里爽利。村西的玉米地率先褪了绿,秆子下半截已泛出枯黄,顶端的玉米棒垂着焦褐色的苞叶,须子干得像灰白的棉线;刚摘完棉絮的棉田裸露出褐色的垄沟,光秃秃的棉杆斜斜立着,根部还沾着未清的碎絮,风一吹,偶尔有残留的白絮飘起来,像细碎的雪。
麦秋站在打麦场的空粮囤旁,手里捏着工农兵商店的订单,指尖把纸边捏得发皱。订单上 “每月两百个麦秸手作、三百坛腌菜” 的字迹清晰,可他心里却堵得慌 —— 这阵子村里妇女们手速快了,每天能多编十个麦秸篮,李婶的腌菜坛也比上月多腌了五十坛,再找不到新销路,这些存货就得堆在库房里,受潮发霉就全白费了。
“麦秋哥,俺跟你去城里!” 二狗的大嗓门从场边传来,他扛着个粗布袋,袋上用红漆刷的 “红星村” 三个字被磨得有些模糊,里面装着麦秸篮、麦秸小兔子玩具,还有两坛用油纸封了口的糖醋黄瓜,坛身贴着麦花画的小黄瓜图案。“俺去年跟俺爹去城里卖过面粉,认识南头‘民生商店’的李老板,那人看着抠门,倒还算实在,说不定能要咱们的货。”
麦秋抬头看了看天,太阳刚过头顶,赶驴车去县城来回要四个时辰,得抓紧时间。“行,你去套车,俺去跟张大妈说声,让她盯着点手作进度。” 他把订单折好塞进兜里,快步往张大妈家走 —— 张大妈正带着三个妇女在院里编麦秸,木桌上摊着泡软的麦秸,浅黄的秆子透着润气,她们手指翻飞,篮沿的波浪纹渐次成形。
“大妈,俺跟二狗去城里找销路,您把剩下的麦秸再泡透点,编得密些,别让人家挑出毛病。” 麦秋站在院门口,看着桌上刚编好的小兔子玩具,耳朵用红麦秸编的,眼睛点了黑墨,活灵活现。张大妈抬头笑了:“放心去,俺们盯着呢,保证编得比上次还好!”
半个时辰后,驴车从村口出发了。拉车的是李婶家的老灰驴,毛色发暗,却很有劲,蹄子踩在土路上 “嗒嗒” 响,车轮碾过坑洼处,偶尔溅起细小的泥点,落在装样品的布袋上。二狗坐在车辕上,手里甩着赶驴的鞭子,鞭梢偶尔轻打在驴屁股上,老灰驴便加快两步;麦秋坐在车斗里,扶着样品袋,生怕颠簸坏了里面的腌菜坛。
刚出村三里地,就遇上了东风村的赶车人 —— 是老周的侄子,赶着头黑驴,车上装着些编织袋,看不清里面是什么。对方瞥见麦秋车上的样品,勒住驴车,嘴角撇了撇:“红星村这是又去城里‘哄’订单啊?上次听说你们的麦秸篮漏面粉,人家商店都想退货,这次小心点,别让人把货扔出来。”
二狗一听就炸了,撸起袖子就要跳下车:“你小子胡说八道啥!俺们的篮子哪漏了?上次工农兵商店一下订了两百个,三天就卖完了!”
“二狗,别跟他置气。” 麦秋伸手拉住他,眼神冷冷地看向对方,“俺们的货好不好,城里客户说了算,不是你嘴说的。” 话虽硬,心里却沉了沉 —— 老周之前虽和解了,可东风村的人显然还憋着劲,看这架势,怕是也想抢城里的销路。
东风村的赶车人 “哼” 了一声,甩着鞭子赶车走了,驴车走过时,还故意往路边靠了靠,溅起些泥点落在麦秋的裤脚上。二狗气得直骂,麦秋却只是掏出帕子擦了擦裤脚:“别气,咱们把货卖出去,比跟他吵强。”
日头偏西时,驴车终于到了县城。县城的柏油路比村里的土路平整,驴蹄踩在上面声音更脆,路边的供销社、百货商店门口挂着红色的招牌,偶尔有穿中山装的人走过,自行车 “叮铃” 的铃声不时响起。民生商店在南头菜市场旁边,是间两间宽的平房,门口摆着个木头磅秤,秤杆上的铜星被磨得发亮,店里货架上摆着油盐酱醋、肥皂火柴,还有些包装简单的饼干。
李老板正坐在柜台后打算盘,留着两撇八字胡,穿件灰布褂子,见麦秋两人进来,放下算盘,眼皮抬了抬:“是红星村的?来卖啥?”
二狗赶紧把样品袋拎到柜台上,先拿出个麦秸篮:“李老板,您看这篮子,俺们麦秸泡了三天,编得密,装十斤面粉都不漏!还有这小兔子玩具,城里孩子肯定喜欢。”
李老板拿起麦秸篮,翻来覆去看了看,拇指和食指抠着篮沿的缝隙,指甲缝里蹭上了麦秸的碎末:“你们这篮子编得还行,就是缝隙大了点,装小米怕是要漏,一斤给八毛,比工农兵商店少两毛。”
“八毛?” 二狗急得声音都高了,抓起篮子就往里面倒了半碗麦粒 —— 麦粒在篮底铺了层,半点没漏,“李老板,您看!这缝隙才两毫米,咋会漏?工农兵商店给一块呢!”
李老板把篮子往柜台上一放,声音冷了:“他们是他们,俺这店小,卖不上那价。要就要,不要你们拉回去,有的是人想给俺供货。” 他说着,就拿起算盘继续打,不再看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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