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6 年正月初八的午后,绿皮火车载着麦秋和七个村的伙伴们,缓缓驶离县城火车站。车身是标志性的墨绿色,车身上 “北京 — 深圳” 的白色字样已经有些褪色,车轮碾过铁轨,发出 “哐当哐当” 的沉闷声响,节奏缓慢却坚定,像极了他们南下闯荡的决心。
车厢里早已挤得水泄不通,座位上、过道里、甚至连车厢连接处都站满了人。麦秋和张建军、李红梅、王大叔好不容易挤到靠窗的座位,四个人的膝盖几乎紧紧贴在一起,连转身都有些困难。行李架上堆得满满当当,蛇皮袋、帆布包、捆得结实的纸箱层层叠叠,有的还挂着网兜,里面装着搪瓷缸、毛巾和几本卷边的旧书。座位底下也塞满了行李,麦秋带来的帆布包只能塞在脚边,稍微一动就会碰到。
空气中弥漫着复杂的气味,汗味、方便面的油香味、淡淡的烟草味,还有些许劣质肥皂的味道,混杂在一起,形成了绿皮火车独有的气息。麦秋穿着娘给缝的蓝布褂子,外面套着厚棉袄,刚上车没多久就觉得浑身发热,额头上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这火车也太挤了,比赶庙会还热闹。” 张建军擦了擦汗,语气里带着几分新奇,又有些无奈。他把自己的蓝布兜紧紧抱在怀里,里面装着重要的车票和少量现金,“俺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坐这么远的火车,没想到是这光景。”
李红梅坐在麦秋对面,手里紧紧攥着自己的印花布包,脸上带着几分紧张。她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周围的人,大多是和他们一样南下的务工者和生意人,穿着各式各样的衣服,操着南腔北调的口音,有的在低声交谈,有的靠在座位上闭目养神,还有的在啃着干硬的馒头。
火车一路向南行驶,窗外的景色渐渐发生着变化。起初还是北方常见的枯黄田野,田埂上堆着收割后的玉米杆,像一个个沉默的哨兵。白杨树的叶子早已落尽,光秃秃的枝桠指向灰蒙蒙的天空。但随着火车不断南行,窗外的绿色渐渐多了起来,枯黄的田野变成了绿油油的菜地,白杨树换成了叶子翠绿的香樟树,屋顶的青灰色瓦片也渐渐变成了红陶色,透着几分南方的温润气息。
“麦秋,你看那树,冬天都这么绿。” 张建军指着窗外,语气里满是惊叹。他伸出手,想摸摸车窗上的玻璃,却不小心碰到了旁边的乘客。“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他连忙道歉,对方笑着摆了摆手,没说什么。
邻座坐着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穿着一件半旧的的确良衬衫,袖口挽着,露出黝黑的胳膊。他听着麦秋几人的北方口音,笑着搭话:“你们是第一次去深圳吧?听口音像是北方来的。”
麦秋点点头,客气地说:“是啊,俺们是河北来的,去深圳想把村里的特产卖了。”
男人眼睛一亮,来了兴致:“河北的特产?是手工制品还是农产品?俺常年跑南北做批发,深圳东门市场就缺纯手工的农村特产。” 他自我介绍姓周,是浙江人,专门在深圳和浙江之间做特产批发,“你们带的啥货?说不定俺还能给你们参谋参谋。”
“俺们带了手工编的挂饰、绣花钱鞋、腌菜还有果脯。” 麦秋答道,心里暗暗高兴,没想到在火车上就能遇到懂行的人。
周老板点点头,语气肯定地说:“这些货在深圳肯定好卖!南方姑娘就喜欢这些手工玩意儿,挂饰能当装饰,布鞋软和透气,比城里买的胶鞋舒服多了。腌菜和果脯也受欢迎,深圳天气热,大家爱吃点酸甜口或者咸辣口的东西开开胃。”
他顿了顿,又提醒道:“不过你们要注意,深圳的批发商分两种,国营的和个体的。国营批发商信誉好,但价格压得低;个体批发商价格给得高,不过要小心他们拖欠货款。你们第一次去,最好先找国营批发商合作,虽然利润少点,但稳妥,等熟悉了市场再找个体批发商谈。”
“那报价的时候有啥讲究吗?俺们农村人不会谈生意,怕被坑。” 王大叔忍不住问道,他一直担心价格的问题,毕竟这些样品是七个村的心血。
周老板笑了笑,耐心地说:“报价的时候一定要留足利润空间,别一下子把底价报出来。比如你们的挂饰,成本一块五,报价可以定在三块,让批发商有压价的空间。另外,别轻易透露你们的供货量,就说先带了样品,要是销量好,后续能大量供货,这样批发商就不会太过分压价了。”
麦秋听得格外认真,从口袋里掏出笔记本,用铅笔在上面飞快地记着:“东门市场:国营批发商稳妥,个体批发商价高但需防拖欠;报价留足利润,不透露供货量。” 他抬头对周老板道了声谢:“谢谢您,您说的这些太有用了,不然俺们到了那边肯定得走弯路。”
周老板摆摆手:“出门在外,互相帮衬是应该的。俺当年第一次去深圳,也啥都不懂,多亏了别人指点。” 他又聊起深圳的市场行情,说现在深圳的手工制品价格比北方高不少,尤其是样式新颖、做工精细的,很受年轻人欢迎,“你们的挂饰要是有新样式,肯定能卖个好价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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