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6 年正月初八,天还没亮,星星还挂在深蓝的天幕上,红星村就被一层淡淡的寒气裹着。麦秋家的煤油灯早早亮了起来,昏黄的灯光透过窗纸,在村道上投下一小块模糊的光晕。娘已经在厨房忙活开了,铁锅与灶台碰撞的声响,伴着柴火燃烧的噼啪声,打破了清晨的寂静。
麦秋是被饺子的香气馋醒的。他一骨碌爬起来,穿上娘连夜缝补好的蓝布褂子,刚走出房门,就看到娘正站在灶台前,手里拿着锅铲,小心翼翼地翻动着锅里的饺子。“醒了?快洗漱,饺子马上就好。” 娘的脸上带着笑意,眼底却藏着掩不住的红血丝,显然是一夜没睡踏实。
灶台上的锅里,白白胖胖的饺子在沸水中翻滚,冒着热气,香气扑鼻。“是你最爱吃的白菜猪肉馅,娘放了点虾皮提鲜。” 娘用漏勺把饺子捞出来,盛进粗瓷碗里,撒上一把葱花,“出门吃饺子,一路平安,顺顺当当的。”
麦秋坐在炕边的小板凳上,看着娘忙碌的身影,心里酸酸的。娘的头发上沾了些面粉,鬓角的白发在灯光下格外显眼,眼角的皱纹也比往日深了些。他想上前帮娘擦擦,娘却摆摆手:“不用,你快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爹也起来了,穿着一件深蓝色的旧棉袄,坐在炕边抽着旱烟。烟锅里的火星明灭不定,映着他黝黑的脸庞。“吃完饺子,俺再跟你说说产业的事,你走了,家里的担子就落在俺们身上了,得把话说透。” 爹磕了磕烟锅,声音低沉而沉稳。
麦秋拿起筷子,夹了一个饺子放进嘴里,鲜香的汤汁在舌尖散开,是熟悉的味道。他一边吃,一边听爹说:“挂饰那边,张大妈年纪大了,眼神不太好,你李姐年轻,手脚麻利,俺跟张大妈说了,让她多帮衬着点质量检查,每天编好的挂饰,除了登记数量,还要抽查几个,看看麦秸有没有松动。”
“腌菜那边,李婶性子急,有时候进货容易贪多,俺跟她说了,按需求进货,芥菜要新鲜的,盐和辣椒必须是正规供销社买的,不能图便宜买散装的,万一坏了肚子,砸了咱村的招牌。” 爹顿了顿,又说,“王大爷记账仔细,但身子骨弱,俺跟村会计小周说了,让他多帮着跑跑腿,每月的收支明细,除了贴在村头,还要抄一份寄给你,让你在南方也能放心。”
麦秋点点头,把饺子咽下去:“爹,俺都记住了,辛苦您和娘,还有张大妈、李婶他们了。”
“辛苦啥?都是为了村里的产业,为了大伙能多挣点钱。” 爹从炕席底下掏出一张折叠整齐的纸条,递给麦秋,“这是家里的联系方式,张大妈、李婶、王大爷还有公社的电话,都写在上面了,还有小周的地址,你在南方要是有啥事,就给他们拍电报,或者写信,俺们收到了就立马给你回话。”
麦秋接过纸条,展开一看,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却是爹一笔一划写的,每个名字后面都跟着一串数字,还有备注的 “上午九点后打电话”“信件寄村大队部”。他小心翼翼地把纸条折好,放进娘缝的内兜里,贴身藏着。
娘端着一碗饺子走过来,坐在麦秋身边,给他夹了个饺子:“多吃点,到了火车上就吃不到这么热乎的饺子了。” 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娘给你装了二十个饺子,用油纸包着,放在保温桶里,路上饿了就吃,别舍不得。” 她指了指墙角的帆布包,“行李都收拾好了,换洗衣物、布鞋、腌萝卜干,还有你爹给你买的‘红双喜’烟,都放里面了,内兜里放着钱和证件,千万别弄丢了。”
麦秋点点头,眼眶有些发热。他想起昨晚,娘坐在煤油灯下,给他缝补行李袋,一边缝一边念叨:“到了南方,要按时吃饭,别熬夜,天冷了就加衣服,别冻着,跟人做生意要实在,别耍滑头,但也别让人欺负了……” 爹坐在一旁,默默抽着烟,偶尔插一句:“遇事多琢磨,别冲动,实在不行就找建国,他在那边熟。”
那一夜,煤油灯亮到后半夜。麦秋躺在床上,听着娘的念叨和爹的咳嗽声,翻来覆去睡不着。他知道,爹娘嘴上不说,心里却比谁都舍不得他,也比谁都担心他。他暗暗告诉自己,这趟南下,一定要闯出个名堂来,不能让爹娘失望。
吃完饺子,天已经蒙蒙亮了。东方泛起鱼肚白,远处的村庄渐渐苏醒,传来几声鸡叫。麦秋背起帆布包,拿起保温桶,对爹娘说:“爹,娘,俺该走了,公社门口的伙伴们还等着呢。”
娘点点头,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是不停地抹着眼睛。爹站起身,拍了拍麦秋的肩膀:“走吧,俺送你到村口。”
走出院门,村道上已经有了零星的人影。张大妈、李婶、王大爷还有几个村民,正站在老槐树下等着。“麦秋,要走了?” 张大妈手里拿着一个布包,快步走过来,“这是俺今早刚编的五个挂饰,你带着,万一样品不够用呢?” 她把布包塞进麦秋手里,“到了南方,好好干,俺们在家等着你的好消息,挂饰不够了,俺们连夜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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