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孜……”
这一声唤,李孜没有睁眼,意识已沉入一片温暖的光晕里。盛夏蝉鸣的聒噪,带着阳光炙烤泥土和草木的气息,扑面而来。恍惚间,他甚至能感觉到额角沁出的细微汗珠,被带着热浪的风拂过,带来一丝痒意。
眼前不再是肃杀的擂台,而是那个烙印在记忆深处、永远带着烟火气与贫穷印记的农家小院。泥土夯实的院墙有些斑驳,豆荚、丝瓜的藤蔓肆意生长,墙角堆着整齐的柴禾,几只芦花鸡在树荫下悠闲地刨食。院子中央那棵老槐树,枝叶繁茂,投下大片浓密的绿荫,正是纳凉的好去处。
树下,那个佝偻、消瘦的身影,正摸索着晾晒刚洗好的衣物。洗得发白、袖口磨出毛边的旧花衫,几缕斑白的头发在脑后挽成一个松散的小髻,碎发被汗水黏在微皱的额角。岁月在她脸上刻下深深的沟壑,最刺痛李孜灵魂的,是她那双眼睛——浑浊,空洞,没有焦距地“望”着院门的方向。那是他的母亲,一个在黑暗中摸索了半生,用微薄之力将他拉扯大的盲眼妇人。
“是阿孜嘛?” 母亲侧耳倾听着脚步声,脸上瞬间绽放出惊喜的光彩,那是一种纯粹的喜悦,带着一丝不敢置信的期盼,“你这孩子,终于舍得回来看看阿妈了!”
“妈……” 李孜喉头滚动,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哽咽。他贪婪地“看”着母亲脸上每一道熟悉的皱纹,每一个细微的表情。理智的堤坝在汹涌的情感洪流面前摇摇欲坠。他多想时间就停在这一刻!多想告诉母亲,他不再是那个没出息的打工仔了!他有了力量!他能飞天遁地!他能……他能治好她的眼睛!这念头如同野火般在他心中燎原,瞬间压倒了识海警告!
“哎!阿孜啊!” 母亲脸上笑容更盛,摸索着快走两步,枯瘦的手急切地伸向声音来源,“怎么又是一个人回来?上次不是让你把女朋友带回来让妈看看呢?妈眼睛看不见,可心里亮堂着呢,就想听听姑娘的声音,摸摸她手,知道是个好孩子就行……” 她絮叨着,带着所有母亲对孩子终身大事的牵挂。
李孜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握住那只摸索的、布满岁月痕迹的手。识海中嗡鸣陡然拔高,化作撕裂般的剧痛!但他咬紧牙关,强行压下那股反抗的意志!他需要这份温暖!哪怕只是幻境!哪怕只是虚假!
他握住了母亲的手。
粗糙,微凉,带着记忆中分毫不差的、属于母亲的温度和薄茧,真实得让他浑身剧震!一股酸涩的热流直冲眼眶。
“唉,你说你,提前回来也不说一声,” 母亲絮叨着,反手紧紧握住李孜的手,枯瘦的手指带着无尽的疼惜,轻轻摩挲着他的手背,仿佛在抚平他离家这些时间的风霜,“妈好早几天把梅菜扣肉炖烂些,你就爱吃这个,别的又不合你胃口……”
她顿了顿,眉头微微蹙起,带着真切的担忧,“瘦了,又瘦了!在外头是不是又没好好吃饭?上班工作累不累?没有人欺负你吧?要是干得不顺心,咱就回家!开个小铺,妈也有补贴,饿不死!”
“不累,妈,工作挺好。” 李孜忍着哽咽,“我……我这次回来,多待几天。” 他扶着母亲在槐树下的老竹椅上坐下。竹椅发出熟悉的“吱呀”声。他蹲在母亲身边,像小时候一样,把头轻轻靠在母亲的膝盖上。母亲枯瘦的手自然而然地落在他发间,带着熟悉的节奏,轻轻抚摸着。阳光透过槐树叶的缝隙洒下,光斑在泥土上跳跃,蝉鸣声声,时光仿佛在这一刻温柔地停滞了。
接下来的日子,如同最平凡也最奢侈的梦。
李孜彻底卸下了所有防备,沉溺在这被幻境精心编织的港湾里。他不再去想西游,不再去想那些打打杀杀。他只是“李孜”,一个归家的游子。
他陪着母亲在灶台边“打下手”,听着母亲摸索着锅碗瓢盆,絮叨着村里的家长里短。他笨拙地劈柴,汗水浸湿了廉价的T恤,母亲就坐在旁边“听”着,脸上带着满足的笑意,时不时提醒他“慢点,别伤了手”。他骑着吱呀作响的旧毛驴,载着母亲去赶集。母亲坐在后座,紧紧搂着他的腰,风吹起她花白的头发,她笑着说“阿孜骑稳点,别把妈颠下去咯”。集市的喧嚣、瓜果蔬菜的味道、讨价还价的声音……一切都鲜活而充满烟火气。
夜晚,母子俩就坐在院子里乘凉。李孜摇着蒲扇,为母亲驱赶蚊虫。母亲则絮絮叨叨地讲着他小时候的糗事,讲他如何调皮捣蛋,讲他爹还在时家里的光景……星空低垂,银河璀璨,蛙鸣阵阵。李孜安静地听着,心里是从未有过的宁静。他甚至开始怀疑,那所谓的穿越,那不断战斗的日子,是否才是一场荒诞的梦?这里,有母亲,有家,才是他该在的地方。
“妈,我给你揉揉肩膀吧。” 李孜起身,走到母亲身后,双手搭上母亲瘦削的肩膀。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母亲肩胛骨的凸起和肌肉的僵硬。他小心翼翼地揉捏着,力道适中。母亲舒服地叹了口气,浑浊的眼中似乎都多了几分光亮:“哎哟,我儿子真孝顺!这手艺,比镇上按摩店的老师傅还好!” 李孜鼻子一酸,手上的动作更加轻柔。他多希望能永远这样,为母亲驱散一点疲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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