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雷音寺。
晨钟未响,梵唱如常。
八宝莲池中功德水不起微澜,七宝树林间天花徐徐飘落。
然而,在那一刹,端坐于大雄宝殿中央、高达百丈的如来佛祖金身,其脑后一轮圆满无碍的常寂光中,漾开了一丝涟漪。
几乎同时,殿中侍立的诸菩萨、罗汉、金刚,但凡修为精深、与三界气运牵扯较深者,心头皆是一动。不是惊雷,更像是一根沉寂了数百年的琴弦,被无形之手轻轻拨动了一下。
负责监察下界、巡游四洲的护法伽蓝、值日揭谛,感应最为直接。
分散在各处的他们,几乎是同时接到了来自监察的示警——两道特殊的“标识”在东方重新亮起,并开始移动:一道是“金蝉子”那独特而历经轮回的因果烙印,另一道则是观音菩萨亲手加持过的“九环锡杖”灵性波动。
坐标,仙秦境内,正西向移动。
消息通过灵山特有的心印法门,瞬间汇聚至大雷音寺深处。
大雄宝殿内,瑞气千条,祥光万道。如来佛祖依旧端坐于九品金莲台上,丈六金身宝相庄严,低垂的慧目却已睁开,目光平静地扫过下方。
莲台之下,左右分别。
左侧上首,观音菩萨手持净瓶杨柳,眼含慈悲;文殊菩萨骑青狮,持慧剑;普贤菩萨坐白象,托如意。右侧,地藏王菩萨的化身(其本尊仍在地府)合十而立,身后似有幽冥虚影。阿傩、迦叶两位尊者侍立在佛祖莲座近前,再下方,则是诸大罗汉、金刚、八方护法,济济一堂,肃穆无声。
没有寻常议事的前奏,佛祖法音直接在大殿中响起,仿佛响在每位听者心间:
“金蝉子历劫已归,锡杖西指。东土仙秦,其态有异。诸佛子,可有观感?”
话音落下,殿中静谧了片刻。
随即,一位面容丰润、手持莲花的菩萨越众而出,先向佛祖躬身,继而道:
“我佛慈悲。金蝉子重归,锡杖复鸣,此乃天道昭示,西游气运再启。仙秦此番非但未加阻挠,反而礼遇甚隆,遣官送行,万民相贺。可见其心或有转圜,或可借此良机,重启东传,广布佛法,善莫大焉。”
此言一出,颇有几位菩萨、罗汉微微颔首,面露赞同。他们看到的是“礼遇”和“机会”,认为这是佛法东传打破僵局的曙光。
“尊者此言,恐过于乐观。”
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却是侍立在佛祖座右的迦叶尊者。
他面皮微黄,目光锐利。
“仙秦嬴政,其心坚如金石,恶我佛门久矣。昔年金蝉子第一世东行,便遭其强力阻挠,更险些酿成大祸。其国师…手段非凡,与吾等非是一路。今番突然转态,其中必有蹊跷。更兼近日,西牛贺州东部边境,多有异动回报,仙秦军伍调动频繁,虽以‘协防’、‘筑路’为名,然其锋镝所向,实侵扰我教化之地,挤压我信众之所。此非善意,实乃步步为营之蚕食。吾等不可不察。”
阿傩尊者也接口,语气沉凝:
“确是如此。金蝉子归来固喜,然其气息…似与往昔略有不同,晦涩难明。仙秦太子赢乐,近岁崛起于荧惑,其势颇诡,与当年那位国师…不无相似之处。此次西游重启,此人身影隐现其中。若仙秦之计,乃以取经为表,行拓土、乱我之实,则不可不防。”
这番言论,引动了殿中护法金刚们的共鸣。几位周身缭绕着凛然威压的金刚力士,虽未出言,但目光炯炯,气息沉凝,显然对仙秦抱有极大警惕。
殿中气氛微微凝滞,乐观与警惕两种观点隐然对立。
这时,观音菩萨缓步上前。
她并未直接反驳任何一方,声音依旧柔和清雅,却带着一种洞悉世情的透彻:
“我佛明鉴。金蝉子归来,锡杖西指,西游再启确是缘法。仙秦态度转变,无论其心如何,于我佛门而言,确是一个前所未有的‘窗口’。此乃机遇。”
她话锋微转:
“然,机遇往往与风险并存。迦叶、阿傩二位尊者所虑,亦非虚言。金蝉子此番状态,确需观察。仙秦内部,嬴政与太子赢乐,意志未必全然统一。赢乐此人…”
观音略微停顿,似乎斟酌用词,
“…行事不拘常理,善于借势,且与我有一段未了因果。此次西游,他涉入多深,用意何在,尚需厘清。”
她目光扫过殿中诸圣,继续道:
“至于边境异动,空议无益。当务之急,是遣得力之人,亲赴其地,一则暗中护持金蝉子,保其西行无虞;二则切实查探仙秦动向,观其行,察其意。护法伽蓝、六丁六甲等,皆可调用。然需谨记,此行重在‘观察’与‘护持’,非为启衅。真相未明之前,不可妄动无名。”
观音之言,既有对机遇的肯定,又有对风险的冷静评估,更提出了具体可行的应对步骤,显得务实而周全。
不少原本偏向乐观或警惕的菩萨罗汉,闻言也露出思索之色。
如来佛祖端坐莲台,静听诸弟子议论,面容始终无悲无喜,唯有眸光深邃,仿佛映照着过去未来无数因果支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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