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西关的城墙比咸阳的更高,更厚。
不是那种雕琢精美的雄阔,而是由大块粗粝的暗青色岗岩垒成,表面布满风雨和时间侵蚀留下的坑洼与深色痕迹。
墙头架设的也不是装饰性的弩机,而是口径统一、炮管修长、泛着暗哑金属光泽的固定式灵能炮台,炮口一律指向关外苍茫的方向。
城门楼插着的玄鸟旗被常年不息的风吹得猎猎作响,边缘有些破损。
关内的欢迎仪式简单得近乎潦草。
一名穿着低级武官皮甲、脸上带着风霜色的校尉,领着一小队士兵在城门内例行查验了通关文牒。
校尉的目光在李孜脸上停留了一瞬,尤其在光头上顿了顿,随即移开,公事公办地点头:
“文牒无误。两位大师可入关。驿站在城西,自行前往即可。”
没有多余的寒暄,也没有奉上任何慰问品。
这与咸阳一路的红毯、鲜花、欢呼形成了刺目的反差。慧净有些局促地抱着包袱,跟在李孜身后走入关内街道。
镇西关内的景象也与咸阳截然不同。
街道不算窄,但路面是夯实的土石,被车辙和马蹄压出深深的沟痕。两旁建筑多是两三层高的石屋或厚重的木楼,样式朴实,几乎没有装饰。
行人匆匆,大多穿着便于行动的短打或轻便皮甲,腰间挂着兵刃或工具。男人肤色普遍黝黑粗糙,眼神警惕而直接;妇人则麻利地操持着各种活计,叫卖声也带着边地特有的沙哑直白。
空气中弥漫着牲口、皮革、金属和燃料混合的气味,还有一种紧绷的、属于前沿地带的萧瑟感。
李孜放缓脚步,看似随意地观察着。他注意到,街面上巡逻的士兵小队频率很高,且装备精良,轻甲下的肌肉线条分明,行走间带着久经训练的默契。
更关键的是,以他的感知,能隐隐察觉到城中几处营地方向,气息聚集的程度远超一个常规边城卫戍部队应有的规模。那是一种压抑着的、蓄势待发的“铁血”之气,虽然被阵法遮掩了大半,但瞒不过他。
临近傍晚,他们找到一家看起来还算干净的茶肆歇脚。茶肆里人不少,多是风尘仆仆的商队护卫、独行的佣兵,以及一些本地做小买卖的人。
声音嘈杂,谈论着皮毛、矿石的行情,某个猎队最近的收获,或者通往西边某条小路的近况。
李孜与慧净坐在角落,要了两碗粗茶和一碟馍。慧净默默掰着馍,似乎还沉浸在一路礼遇到此地冷遇的落差中。
旁边一桌,几个穿着磨损皮甲、脸上带疤的汉子正压低声音交谈,语气带着不满和疑惑。
“……黑风山那边,最近邪性。”
一个独眼的汉子灌了口酒。
“我上月带伙计走那条老路收山货,撞见一队‘官家的人’,好家伙,那阵仗!全是没见过的新式家伙事,不是在修路,倒像是在……圈地?把老熊岭那几个占洞的蠢货直接轰走了,骨头渣子都没剩。”
“岂止是轰妖怪。”
另一个瘦长脸的接话,声音更轻,
“我听说,莲花坳那边,几个一直给西头‘观音寺’上供香火的村子,前阵子也被‘劝’着挪地方了。说是要建什么‘前哨观察站’。村里老人不乐意,念叨着佛爷保佑,结果来了个穿文官袍子的,拿着一卷盖满红印的文书,念了一通,说是帝国什么‘边疆开发令’……最后还不是搬了。”
“观音寺?”
独眼汉子嗤笑。
“就那个统共三五个和尚、靠给山民念念经换点供奉的小破庙?真惹恼了西边灵山上的大人物,朝廷吃罪得起?”
“谁知道上头怎么想的。”
瘦长脸摇头,
“反正这半年,往西边去的兵车、工队,夜里就没停过。白天倒安静,像啥事没有。我有个远房侄子就在转运司当差,嘴巴严,但喝醉了漏过一句,说什么‘这次动静不一样,是要钉钉子的’。”
“钉钉子?” 独眼汉子皱眉,“往佛爷地盘上钉钉子?陛下他老人家……”
“嘘!慎言!”
瘦长脸赶紧打断,警惕地看了看四周。
他们的对话虽轻,但李孜听得清楚。慧净显然也捕捉到了只言片语,掰馍的动作停下了,脸上浮现出忧虑,他抬眼看向李孜,嘴唇动了动。
离开茶肆,前往驿站的路上,慧净终于忍不住,低声问:
“师弟,方才那些人所言……朝廷兵马在西边动作频频,甚至波及礼佛之乡……这,这是为何?我等西行,莫非反给边地带来纷扰?”
他心思纯直,一路受朝廷礼遇,心中已将仙秦视为助力,此刻听到民间非议,不免感到矛盾与不安。
李孜脚步未停,目光平视前方街道上匆匆的人影,声音平和:
“师兄多虑了。朝廷举措,首要当是为保我西行前路通畅。黑风山、莲花坳等地,既有妖孽盘踞,又有各方势力混杂,若不预先廓清,我等行至彼处,恐生不测。此乃未雨绸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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