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默云溪
建水的雨,总爱缠缠绵绵地下,像极了温宁心里那剪不断、理还乱的牵绊。
暮春的黄昏,雨丝如牛毛,细密地斜织着,将青石板路润得发亮,也将街边的梧桐叶洗得愈发翠绿。温宁守在清和堂的古籍整理室里,指尖拂过泛黄的书页,墨香混着雨雾的湿气,在空气里氤氲出一种怀旧的味道。她刚把最后一摞线装古籍归置到樟木书架上,指尖还沾着淡淡的樟木香气,馆外就传来了一阵熟悉的脚步声——沉稳、规律,像刻进岁月里的节拍,一下,又一下,敲在青石板上,也敲在她的心尖上。
她抬眼望去,就见陆承宇撑着一把黑色的大伞站在廊下,身形挺拔如松。他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深灰色西装,裤脚沾了些泥点,显然是冒雨赶了不少路。雨珠顺着伞沿滚落,串成一道晶莹的水帘,将他周身笼上了一层朦胧的光晕。
“跟你说过不用特意来接我,我带了伞。”温宁放下手里的抹布,拿起搭在椅背上的米白色外套,指尖刚碰到微凉的布料,就被一双温热的手掌覆住了。
陆承宇的掌心带着恰到好处的温度,熨贴着她微凉的手背,他的眼神深邃如潭,里面盛着的,是不加掩饰的珍视与心疼。“夜里凉,何况这雨看着小,淋久了容易着凉。”他的声音低沉悦耳,像大提琴的弦音,“晚上带你去吃城南那家过桥米线,你上周路过的时候,不是说想尝尝那家的野生菌汤底吗?我已经提前订好了位置。”
温宁的心微微一颤,鼻尖涌上一股酸涩的暖意。陆承宇总是这样,把她的每一句话都记在心里,哪怕是随口一提的念想,他也会想方设法替她实现。认识这么久,他从未给过她轰轰烈烈的誓言,却用日复一日的细水长流,将她包裹在一个温暖的壳里,让她几乎快要忘了,曾经的自己,也在爱里颠沛流离过。
她正要开口应下,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清脆的女声,带着几分雀跃,又掺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羞涩:“哥!我就知道你在这儿!”
话音未落,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身影就提着食盒跑了进来,马尾辫在肩头晃荡,裙摆上沾了几滴雨珠,像缀了几颗碎钻。是陆晚星,陆承宇的妹妹,一个眉眼弯弯、像春日暖阳般明媚的姑娘。
陆晚星跑到温宁面前,将手里的食盒往前一递,脸上带着讨好的笑:“温宁姐,这是我亲手做的桃花酥,用的是今年新摘的桃花瓣,你快尝尝!”
温宁接过食盒,指尖触到食盒微凉的木质表面,目光却不经意间瞥到了陆晚星脖颈间挂着的银质吊坠——那是一枚月牙形状的吊坠,吊坠中央刻着一朵小小的兰花,款式别致,却又透着几分熟悉。她的心头猛地一沉,这吊坠的样式,分明是杜君常戴的那款,只是尺寸缩小了些,显然是特意定制的。
她还没来得及细想,就见陆晚星已经转过身,踮着脚尖望向门口的方向,原本明媚的眼眸里,瞬间染上了一层痴迷的光。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温宁的呼吸陡然一滞。
雨幕里,一辆黑色的轿车缓缓停下,车门打开,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撑着伞走了下来。男人穿着一件黑色的长款风衣,衣摆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墨色的头发被雨水打湿了几分,贴在光洁的额前,勾勒出硬朗的下颌线。是杜君。
时隔数月,再次见到他,温宁的心脏还是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那些尘封的往事,像被雨水泡胀的种子,猝不及防地在心底破土而出——他曾牵着她的手,走过建水的大街小巷;也曾在清和堂的后院里,为她种下满院的兰草;更曾在雨夜里,抱着她说要护她一生一世。可最后,他还是松开了她的手,转身投入了一场充满算计的商战,将她独自留在原地,遍体鳞伤。
杜君的目光穿过雨雾,越过人群,直直地落在温宁的脸上。他的眼眸深邃如夜,里面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不甘,有痛楚,有悔意,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挣扎。那目光太沉,太烫,像一把火,烧得温宁的指尖都在微微发颤。
“杜先生。”陆承宇率先开口,他不动声色地将温宁往自己身侧带了带,手臂轻轻环住她的肩膀,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守护意味,“这么大的雨,你这么大的雨,你怎么来了?”
杜君没有理会陆承宇,视线依旧焦着在温宁的脸上,仿佛周遭的一切都成了虚化的背景。他一步步走近,雨水打湿了他的风衣下摆,在青石板上晕开一圈深色的水渍。“我来拿回上次落在你这儿的书。”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雨雾的湿冷,“顺便……看看你。”
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却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温宁心底的潘多拉魔盒。她别过头,不敢看他的眼睛,怕自己会在他的目光里,溃不成军。“书在我办公室,我去拿。”她挣开陆承宇的手,转身就往内堂走,脚步仓促得像是在逃离什么。
她不敢回头,怕撞见陆承宇眼底的失落,更怕对上杜君那让她心慌意乱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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