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讲机里传来嘶哑的电流声,然后是阿特琉斯的声音,像砂纸磨过生铁:
“西侧三号阵地失守。黑金投入了新型步行机甲,装甲厚度超过三百毫米,我们的反坦克武器打不穿。陈默带人上去堵缺口,现在失联已经十七分钟。”
指挥中心的空气滤芯大概该换了,有一股淡淡的焦糊味。全息沙盘上,代表北镇-风信子联军的蓝色光点正在快速熄灭,像被风吹散的烛火。沙盘边缘,红色的敌袭警报不断闪烁,频率越来越快。
斯劳特站在沙盘前。
他换上了一套从黑金士兵尸体上扒下来的作战服,不太合身,袖口磨破了,露出下面缠着的绷带——绷带是昨天新换的,但已经渗出了暗金色的体液。他的左手少了三根手指,断口处没有包扎,露出发黑的、结晶化的组织切面。那是混沌权柄留下的“印记”,不会感染,不会愈合,只是永远保持着被侵蚀那一刻的状态。
他看着沙盘上那个代表陈默最后位置的蓝色光点,光点在五分钟前彻底熄灭了。
“伤亡数字。”斯劳特说,声音很平静。
“三号阵地守军四百二十人,确认阵亡三百七十四,重伤无法撤离四十一人,最后通讯时他们要求炮火覆盖阵地。”参谋的声音干涩,“陈默旅长的生命信号……消失了。”
斯劳特点了点头。他的眼睛还是纯黑色的,但仔细观察,能看到瞳孔深处有极细微的、彩色光点在旋转,像袖珍的混沌星云。
他拿起对讲机。
频道里很嘈杂,能听到爆炸声、惨叫声、金属扭曲声,还有军官在嘶吼着下达命令。阿特琉斯应该在某个前线指挥节点,背景音里有发电机沉闷的轰鸣。
“阿特琉斯。”斯劳特开口。
频道里的杂音突然减弱了,像是有人捂住了麦克风。几秒后,阿特琉斯的声音传来,带着压抑的喘息:“我在。”
“两到三小时后,下令所有部队后撤十公里。”斯劳特说,“包括地下部队,撤到‘铁砧’要塞第五层以下。不要留殿后部队,不要带重型装备,能跑多快跑多快。”
沉默。
长达十秒的沉默,只有电流的嘶嘶声。
然后,阿特琉斯问:“理由。”
“我要再用一次完整混沌权柄。”斯劳特说,“这次范围会更大,持续时间会更长。十公里是理论安全距离,但我不保证。”
“你上次用了三小时,头发全白了,左手废了,细胞衰老速度是正常值的四百倍。”阿特琉斯的声音冷得像冰,“医疗部说你再动用那种力量,身体会在二十四小时内完全崩解。不是死亡,是‘存在形式消散’——连DNA都不会留下。”
“我知道。”
“那你还——”
“陈默死了。”斯劳特打断他,“三号阵地四百二十人,现在大概只剩四十一个人还活着,而且马上会死。西侧防线正在崩溃,黑金的步行机甲一旦突破缺口,整个鹰喙崖的防御体系会在六小时内被撕碎。到时候,我们连启动自毁程序的时间都没有。”
他停顿了一下,补充道:
“张天卿还在生命维持舱里昏迷。医疗部说他的大脑活动水平只有正常人的百分之三十,如果今天之内醒不过来,可能就永远醒不过来了。”
对讲机里传来阿特琉斯沉重的呼吸声。
“你有几成把握?”他最终问。
“不知道。”斯劳特实话实说,“上次是第一次用,很多地方是凭本能。这次……阿曼托斯博士会全程辅助。理论上成功率会高一些。但代价也会更大。”
“多大?”
斯劳特低头看了看自己残缺的左手:“可能这次用完,就真的什么都不剩了。”
又是沉默。
然后,阿特琉斯说:“给我二十分钟。我把还能撤的人组织一下。三小时后,我发撤退命令。”
“好。”
斯劳特准备放下对讲机。
“斯劳特。”阿特琉斯突然叫住他。
“嗯?”
“……保重。至少,试着留下点什么。卡莫纳需要记住的人已经够多了,但至少得有人活着记住他们。”
斯劳特没有回答。
他切断了通讯。
地下四层,重症监护区。
这里原本是“铁砧”要塞的备用发电机房,现在被改造成了临时医疗中心。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腐肉混合的气味,还有生命维持设备单调的滴滴声。墙上挂着的应急灯亮度不足,在每个人的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
张天卿躺在中央最大的医疗舱里。
舱体是透明的聚合材料制成,内部充满淡绿色的维生液。他漂浮在液体中,赤身裸体,身上插着十七根不同功能的导管:有的输送营养,有的清除代谢废物,有的电击刺激心脏,有的向大脑输送氧气和药物。
他的样子很糟糕。
头发全白,而且稀疏,能看到头皮上大片的老年斑。皮肤像揉皱的羊皮纸,紧贴着骨头,几乎没有肌肉的轮廓。胸腔的起伏微弱到几乎看不见,只有监护仪上那条勉强起伏的绿色线条,证明他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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