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宴的喧闹余温尚未散尽,暮色已像浸了墨的棉絮,沉沉压在青雾山的肩头。林野正帮着玄老收拾石台上的空坛,指尖刚触到一只沾着桃花瓣的陶碗,腰间的断剑突然发出一阵尖锐的嗡鸣——不是往日与山共鸣的温和震颤,而是像被烧红的烙铁烫过般,带着灼人的锐响,剑穗上的玉佩也随之发烫,烫得他指腹发麻。
“怎么了?”玄老的拐杖猛地顿在地上,石屑飞溅。他浑浊的眼睛骤然清亮,望向断剑的目光里浮出惊悸,“这剑……在怕什么?”
话音未落,山脚下突然炸响一声凄厉的尖叫,像被生生撕裂的帛布,刚攀上半空就戛然而止。紧接着,是器物破碎的脆响、孩童的哭喊、成年人压抑的惊惶,原本该浸在暮色里的村落,瞬间被揉成一团混乱的杂音。
林野抓起断剑就往山下冲,玄老拄着拐杖紧随其后,两人的脚步声撞碎了桃林的静谧,惊得栖鸟扑棱棱飞起,翅膀带起的风卷着花瓣,像一场慌乱的雪。断剑的嗡鸣越来越急,剑身上的青光扭曲成蛇形,映得沿途的桃树影子都张牙舞爪,仿佛要从树干里挣脱出来。
离村子越近,那股熟悉的腥气就越浓——不是野兽的臊臭,而是镇岳渊底黑影的腐味,是毕玄毒雾的阴寒,却比两者都更淡、更诡秘,像缝在雾里的针,悄无声息地往骨头缝里钻。
村口的景象让林野的呼吸猛地顿住。
白日里摆过糖画摊的青石板上,此刻泼着一滩未干的暗红,李掌柜那只刻着“甜”字的铜勺断成两截,沾着糖渣的勺头陷在泥里。王婆家的柴门倒在地上,门板上的抓痕深可见骨,边缘凝着黑紫色的痂,像被什么东西硬生生撕烂的纸。几个村民缩在老槐树的树洞里,抱着头瑟瑟发抖,看见林野,其中一个嘴唇哆嗦着指向村西头:“黑……黑影……从雾里出来的……抓了人……”
林野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村西头的雾果然比别处浓,浓得发乌,像一块浸了墨的破布,正一寸寸往村子中央渗。雾的边缘泛着淡淡的灰光,偶尔有扭曲的影子在里面晃过,隐约能听见低低的啜泣,不是一个人的声音,而是无数人叠在一起,像被按在水里的挣扎。
“毕玄?”玄老的拐杖在地上划出深深的刻痕,“他没死透?”
林野摇头,指尖抚过断剑上跳动的青光。这气息比毕玄的毒雾更冷,更杂,像攒了无数怨气的集合体。他忽然想起山君兽皮卷上的话:“蚀骨毒散则为雾,聚则为影,三百年不散,以怨为食。”
“是镇岳渊底的黑影。”林野的声音有些发紧,“它破渊了。”
话音刚落,那团黑雾突然加速,最前端化作一只巨大的鬼爪,直扑老槐树下的村民。林野挥剑劈出一道青光,“嗤”的一声,鬼爪被劈散,却立刻又从雾里涌出更多,像潮水般漫过来。
“往山上退!”林野冲村民大喊,同时引动地里的灵气,村口的石碾突然转动起来,带着碎石子撞向黑雾,暂时逼退了几分。玄老则掏出几张黄色符纸,往空中一抛,符纸化作火团,照亮了黑雾里密密麻麻的影子——那是无数模糊的人形,有青雾山弟子的袍角,有村民的粗布衣裳,甚至还有……山君当年的白袍一角。
“是三百年前死在蚀骨毒下的人。”玄老的声音发颤,“它在吞噬亡魂!”
林野的心沉了下去。他终于明白黑影为何能破渊——聚灵阵崩塌时,赵岳散逸的邪气与地脉灵气冲撞,给了黑影可乘之机。它吸了三百年的怨,又吞了赵岳的邪,早已不是镇岳渊能困住的东西。
黑雾里突然传来一阵熟悉的低笑,像无数个毕玄的声音叠在一起:“小崽子……交出断剑……让它们……都安息……”
林野握紧断剑,剑身上的青光与玉佩的暖光交织成盾。他看着黑雾里若隐若现的山君白袍,看着村民们惊恐的脸,突然想起桃花宴上李掌柜的糖画、王伯孙子的笑声、火灵姑娘铜炉里的甜香。
这些,绝不能被这团黑雾吞噬。
“想拿剑?”林野的声音在夜风中炸开,带着断剑的清鸣与山骨的震颤,“那就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他纵身跃向黑雾,断剑的青光在身后拉出长长的光轨,像一道劈开夜色的闪电。而黑雾深处,那双猩红的眼瞳缓缓睁开,映出断剑的影子,也映出林野眼底不灭的光——那是桃花宴的暖,是山君的嘱托,是他必须守住的人间烟火。
这一次,他要护的,不止是青雾山,还有所有在雾里挣扎过、欢笑过的魂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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