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启明面对“夜影-γ-7”日志所揭示的真相,陷入了前所未有的两难。将“碎镜”协议和夜影意识正在尝试回归的情报直接交给星澜或宇征,固然可能引起最高警惕,加速官方应对,但也意味着他自己与熵增会最后底牌的彻底暴露,甚至可能招致对夜影残留意识的预防性清除——那无疑是背叛。而保持沉默,则是在一场无人知晓的风暴眼中独舞,风险莫测。
他最终选择了一条中间道路。没有直接交出日志,而是花费数日时间,精心撰写了一份匿名的、高度技术化的分析报告。报告以假设和推演的口吻,综合了近期静默区信号异常——“冗余编码”、高级意识研究中的“外源记忆附着现象”——指向宇尘案例,但做了模糊化处理、以及基于先驱文明“元系统韧性理论”的猜想,提出了一个惊悚的推论:静默区网络可能正在被其内部残留的、某种源于“早期理念冲突”的“混沌逻辑印记”缓慢改造,该印记具有某种程度的“目的性”和“信息收集倾向”,且可能尝试与外界特定“锚点”建立超低水平连接以强化自身。
报告没有提及夜影的名字、第三代增强人、旧港区或“碎镜”协议,但其指向性对于已掌握部分拼图的星澜和宇征来说,足够清晰。陈启明通过一个极其迂回、多层加密的路径,将这份报告匿名投递到了星澜的私人研究服务器和一个统帅府高度关注的外部威胁分析共享池中。
《报告》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深潭,在受限的范围内激起了波澜。
星澜几乎在第一时间就看到了它。报告的推论与她的猜想高度吻合,且提供了更系统的理论框架和更大胆的预测。这让她确信,除了官方研究,还有另一双——或许不止一双——眼睛在注视着这一切,且看得更深。她无法追查来源,但这促使她下定了决心。她正式向宇征统帅提交了紧急会谈申请,要求与陈启明博士进行跨领域学术交流,理由是“需要历史社会学与早期增强人心理模型方面的专业见解,以完善对静默区潜在‘非理性行为模式’的评估”。
宇征批准了。他同样看到了那份匿名报告,其冷静透彻的分析让他想起了夜影昔日的风格。他需要知道陈启明到底知道多少,以及星澜与陈启明的接触会碰撞出什么。他命令安全部门对会谈进行最高级别的隔离与监听,并做好随时干预的准备。
会谈在“秩序之塔”下一间高度屏蔽的密室内进行。气氛谈不上友好,更多的是谨慎的试探与专业的交锋。
“陈博士,匿名报告中的‘早期理念冲突’和‘混沌逻辑印记’,您认为具体指向什么历史情境?”星澜开门见山。
陈启明推了推眼镜,语气平和:“星澜博士,历史告诉我们,任何重大技术飞跃和社会转型期,都会伴随根本性的理念分裂。‘星碑’时代,面对宇宙深空的冰冷真相,生存下去的‘最佳路径’并非唯一。有人选择极致的秩序以图存续,就必然有人怀疑这存续的代价是否值得,进而探寻保留‘意外’和‘可能性’的路径。这种分裂留下的思想烙印,在某些极端条件下,可能比我们想象的更持久,甚至……具有某种信息活性。”
“您是指夜影。”星澜直接点破。
陈启明既不承认也不否认:“我是指一种历史背景下存在的思想范式。这种范式如果以某种方式与一个高度复杂的、如今处于非稳定状态的系统结合,那么系统的行为偏离预期,就不难理解了。报告提到‘锚点’,您认为,在当前情境下,什么最有可能成为这样的‘锚点’?”
两人目光交汇,都明白对方所指——宇尘。
“宇尘的意识状态非常特殊,”星澜选择部分坦诚,“我们观测到外源记忆碎片的附着,以及其意识结构与静默区网络的深层共鸣。如果那个‘混沌印记’真的存在并具有活性,宇尘无疑是它最理想的‘共鸣器’甚至‘培养基’。”
“那么,保护宇尘,与遏制或理解这个‘印记’,在您看来是否矛盾?”陈启明问出了关键问题。
星澜沉默了片刻:“目前看,强行剥离可能对他造成不可逆伤害。但若任其发展,风险同样巨大。我们需要更精确地理解这种‘共鸣’或‘附着’的本质,以及那个‘印记’的最终目的。这需要更多关于……‘该思想范式起源’的具体数据,尤其是其载体早期的认知模型和危机应对逻辑。”她再次看向陈启明,意图明显。
陈启明知道,星澜在向他索要关于夜影的核心资料。他缓缓说道:“有些历史数据散佚了,有些……则被封存在更隐秘的地方,接触它们需要付出代价,也可能带来不可控的变量。我们需要权衡,是未知的风险更大,还是因无知而无法应对的风险更大。”
会谈没有达成具体协议,但一条基于共同担忧和有限信任的沟通渠道,在严密监控下悄然建立。星澜得到了陈启明不会明言但确实掌握关键资料的暗示;陈启明则确认了星澜的立场更偏向于研究和理解,而非简单的清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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