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历十七年二月,料峭春寒依旧笼罩着闽地。泉州 的硝烟刚刚散去,一场不见刀光剑影,却关乎东南半壁未来格局的谈判,在兴化府(莆田)悄然拉开了序幕。选择此地,煞费苦心——它位于福州(李元胤控制)与泉州(郑成功新得)之间,又是莆田 林氏、陈氏等大族聚居地,文风鼎盛,相对“中立”。
谈判的场所,设在了兴化府学 的明伦堂。此地本为学子讲经论道之所,如今却成了决定数十万军民、千里海疆归属的谈判场。堂内布置得朴素而庄重,正中悬挂着永历监国御容与大明 山河图,彰显着此地谈判的“正统”性与“内部”协商的性质——尽管双方心知肚明,这实则是两大实力派系的利益划分。
李元胤 一方,以他本人为首,谋士陈子壮、大将张月 陪同,沐涵属下 亦以“监国特使”身份列席,代表着南京朝廷的意志与监察。郑成功 一方,代表则是其首席谋士、参军 陈永华(陈近南),以及刚刚攻克泉州、威名正盛的大将马信,水师将领甘辉 亦在座,以示武力后盾。而作为“地主”与关键第三方的尚之信,则带着范文奎、齐国栋 两位心腹出席,神色复杂,姿态最为微妙。
谈判从一开始,便充满了机锋与试探。
“陈参军,马将军,甘将军,远来辛苦。”李元胤率先开口,语气平和却自带威严,“泉州光复,国姓爷 扬威海上,震慑虏胆,实乃社稷之福。本督奉监国之命,特来与诸位共商闽省 善后、协力抗虏 之大计。”
陈永华拱手还礼,风度儒雅,言辞却绵里藏针:“李公言重了。为国效力,分所当为。泉州不过小胜,全赖将士用命。今福建初定,然虏患 未平,百废待兴。如何安置百姓,整饬防务,划分权责,以免兄弟阋墙,为虏所乘,乃当务之急。不知李公与朝廷,可有成算?” 他巧妙地将话题引向实质性的权力划分,并点出“兄弟阋墙”的风险,既是提醒,也是警告。
李元胤微微一笑,示意陈子壮。陈子壮展开一份早已拟好的条款草案,朗声道:“监国有旨,闽省 新复,宜当和衷共济。朝廷之意,拟将福建分为东、西两路,分设提督,以便专责,合力御虏。”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东路,涵盖福州、兴化、泉州、漳州 四府,及福宁州 等地,滨海 临江,水师 为重。国姓爷 精通海事,威震寰宇,朝廷拟加国姓爷 为提督东路诸府水陆军务、招讨大将军,总制东路海防、水师 及沿海市舶 事宜,开府泉州,准予便宜行事。”
此言一出,郑成功一方几人眼神微亮。提督东路,名正言顺;总制水师、市舶,更是握住了海上命脉与财源;开府泉州、便宜行事,自主权极大。这几乎是将半个福建的海疆与贸易拱手相让,条件优厚得超乎预期。
然而,陈子壮话锋一转:“然陆上民政、钱粮、刑名,仍需由朝廷委任之布政使、按察使 料理,以期军民分治,政令畅通。国姓爷 麾下陆师,亦需统一勘核兵额,由朝廷协济部分粮饷,以利征战。”
陈永华与马信交换了一个眼神。这是要用朝廷的“名分”和“部分粮饷”,来换取对陆上行政权和军队的部分监督权,是典型的制衡之术。但“部分粮饷”四字,又留有余地,显然朝廷无力也无心全额负担郑军庞大的开销,主要仍靠郑成功自筹。
“西路,”陈子壮继续道,“涵盖延平、建宁、汀州、邵武 四府,地处内陆,山峦 起伏,以御陆路之虏为主。拟由李公(李元胤)暂领提督西路诸府军务,坐镇福州,总督西路防务,并协调东西两路,共御虏氛。” 这等于承认了李元胤对福建内陆和福州省城的控制权,并赋予其“协调”之责,隐为两路之首。
“至于剿抚事宜、善后安置,”陈子壮看向尚之信,“尚将军深明大义,率众归顺,功在社稷。朝廷拟表尚将军为镇闽将军、都督同知,仍统旧部,驻扎延平,为西路屏藩。所部兵马,由朝廷遣员点验,择优汰弱,补发欠饷,日后粮饷,一体由西路提督衙门 统筹拨发。”
尚之信脸色微微一白。镇闽将军、都督同知,名头不小,但“仍统旧部”的前提是“点验”、“择优汰弱”,且粮饷由李元胤掌控,这是要逐步消化他的部队。驻扎延平,更是把他从福州老巢调离,放到内陆山城。但他如今是砧板上的鱼肉,能得此待遇,已属万幸,只得强笑道:“末将谢监国隆恩,李公提携,必当尽心竭力,镇守西陲。”
陈永华沉吟片刻,缓缓开口:“朝廷安排,可谓周详。然有几处,还需斟酌。其一,泉州、漳州 新复,民心未附,虏患未远,陆上防务与水师实难截然分开。国姓爷 既总制东路,陆师调度,亦当有节制之权,方能如臂使指。其二,市舶 之利,关乎水师命脉。然福州、泉州 等口岸,向来由地方有司兼理,易生掣肘。为专一 其事,可否仿前朝旧制,于泉州 设市舶提举司,专理海贸 征税、船引诸事,直属东路提督管辖?其三,东西两路 联防,粮饷器械互通有无,当有章程。譬如西路 所需硝石、硫磺、精铁,多赖海贸;东路 所需粮米、布匹,常仰内陆。如何互市,平价流通,需有定规,以免小人居奇,影响军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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