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停下脚步,目光灼灼:“南昌的‘田皮田骨’、赋役转嫁、数字游戏,暴露的是基层治理之溃烂、产权制度之混乱、考成方法之弊端。延平的‘利益固化僵局’,彰显的是武力威慑下,新型军阀经济与地方利益捆绑之顽固。潮州的‘资本静默外流’,则揭示了在海通天下 的大势下,朝廷若不能建立 公正、高效、有吸引力的 国内经济秩序,财富与人才用脚投票 的残酷现实。”
“故此,度田清税,不能停,更不能退!但,思路必须再变,手段必须再升!”朱常沅斩钉截铁,“头痛医头,脚痛医脚,已不足应对。需有通盘考量,制度重构 之志!”
“沈卿、万卿,度支司、户部,立即着手,依三地所暴露之弊,草拟《清丈田亩产权厘定条则》、《赋役征派公正程序法》、《考成实数与实效并重办法》!核心在于:明晰产权,杜绝虚悬;规范征派,严禁转嫁;考成重实,严惩欺瞒!”
“陈卿,你既熟知地方情弊,此三则草拟,需你参与,务必切中要害,具可操作性!”
“李卿,延平之僵局,非纯粹经济问题。朝廷需双管齐下:一,与尚之信的谈判,底线不能退,争议田产必须解决,可考虑以其未来军功、或朝廷控制区其他利益(如某些矿产开采权、专卖权)进行有限置换,绝不直接赎买或承认其非法占有!二,加快在 延平周边 布局!可奏请调派一支忠诚可靠的部队 进驻邵武 或汀州 邻近要地,保持军事压力;同时,加大 对延平流民、贫户的赈济、安置力度,传播朝廷德政,瓦解 尚部统治的民间基础!此事,你可与兵部、户部细商。”
“至于潮州……”朱常沅目光深远,“郭之奇能守住田册税关,已属不易。资本如水,堵不如疏,禁不如引。告诉郭之奇,潮州清丈继续,然重点可转向保护合法经营,打击走私偷漏,改善营商 环境。同时,度支司、户部,会同有司,速拟《鼓励海商资本投资国内实业条陈》!可许诺,合法海商 若将资金用于国内垦荒、兴修水利、开办工坊、改善航运,朝廷可给予税收减免、贷款支持、专利保护!要让他们看到,在大明境内投资,比之海外,同样有利可图,且更安全、更长久!”
“此外,”他看向沐涵,“靖安司 需加强对资金异常流动、特别是大规模跨境资金流动的监控。澳门、厦门 方向,尤需留意。郑成功 处,孤会再写一信,这次,可以谈些实实在在的 经济合作,譬如共同开发 某处矿产、合作维护 某条商路。既要竞争,也要合作;既要防范,也要拉拢。海上之事,终究绕不开他。”
“最后,”朱常沅走回座前,环视众臣,语气沉凝而坚定,“传谕蒋臣、张肯堂、郭之奇及天下诸有司:度田清税,已入深水,艰险倍昔。然,此乃 刮骨疗毒,浴火重生 必经之痛。朝廷革新之志不移,诸卿任事之心勿堕。但有所遇,无论新旧,无论隐显, 随时奏报,共商对策。孤,与诸卿,与前线将士,与天下盼治之民,同在!”
“臣等领旨!必鞠躬尽瘁,以报监国!” 众臣肃然起身,齐声应诺。声音中,少了几分初时的激昂,却多了许多沉甸甸的责任与决心。
永历十七年的深秋,南明朝廷的度田清税改革,在经历了初期激烈冲突、中期策略调整后,终于无可避免地触碰到了明代社会经济制度最深层的结构性矛盾。监国朱常沅以其超越年龄的洞察力与魄力,再次做出关键性战略转向:从“破解阻力”转向“制度重构”,从“经济清丈”延伸到“治理革新”与“经济竞争”。
前路依然迷雾重重,南昌的产权乱局、延平的利益固化、潮州的资本外流,每一道都是前所未有的难题。北方的洪承畴,海上的郑成功,国内无数或明或暗的既得利益者,以及那些无形却无处不在的“潜规则”与“路径依赖”,都在冷眼旁观,伺机反扑。
然而,改革的巨轮已然驶入深水区,舵手目光坚定,方向明确。尽管波涛更急,暗礁更密,但这艘承载着最后希望的破旧大船,正调整着风帆与航向,试图在历史的惊涛骇浪中,闯出一条通向新生的航道。成与败,生与死,皆在此一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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