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历十八年三月,江南草长莺飞。随着潮州疍户案在通政公报上的详实刊载与广泛传播,其所引发的震动与热议尚未平息,而南京武英殿内,一场关于度田清税、通政巡访、通政公报这“三项新政”首次协同作战的“期中总结”会议,正在更为审慎而务实的氛围中进行。
朱常沅面前的巨幅舆图上,南昌、延平、潮州三地已被朱笔重点圈出,旁边以小楷密密麻麻标注着最新的数据摘要。殿下,凌义渠、李元胤、沈廷扬、陈邦彦、王应华、沐涵等人分坐,人人面前都有一本刚刚汇总成册的《永历十八年春三试点度田清税暨巡访监察事略》。
“自去岁五月颁诏,至今十余月。”朱常沅的声音平稳开场,听不出太多情绪,“三地试点,波折重重,诸卿辛劳。今潮州案暂结,南昌、延平事亦有新进。沈卿,户部、度支司汇总之数,可先呈报。”
沈廷扬起身,手持一份清单,清了清嗓子:“臣遵旨。经度支司会同户部、工部,并参酌三地巡访所复核,截至永历十八年二月底,南昌、延平、潮州三试点府,初步厘清之田亩、丁口及新增税赋,大致如下。”
殿中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竖起耳朵。这是第一次有相对“实”的数据汇总,其成色将直接影响对“三项新政”效果的判断。
“南昌府,含附郭南昌、新建及辖县,”沈廷扬开始宣读,“共计清丈出新田四万八千七百余亩。其中,上田约一万二千亩,中田两万一千亩,下田及山田、滩涂一万五千七百亩。新编入黄册丁口五千三百余口,其中成丁约两千八百口。依新定则例折算,预计每年可新增田赋银约三万八千两,丁银约两千四百两,粮米约两万石。此外,追缴、罚没历年积欠、赃罚银约一万五千两。已安置无地流民、退伍兵丁等八百余户,授田耕种。”
“延平府,”他继续道,“情形特殊。经巡访所与镇闽将军府反复交涉核查,最终厘定:尚之信所部占耕田亩中,约三万亩视为军屯及安置将士家小所必需,准予登记入册,从轻定赋,免三年;约一万两千亩为侵占无主荒地,准予承垦为业,五年后起科;约八千亩确系强占或有争议民田,已退还原主或赔偿。合计新增入册田亩五万亩,新编丁口约三千七百口。预计新增岁入折银约两万两,粮约一万二千石。追缴、罚没银约八千两。”
“潮州府,”沈廷扬语气略高,“自潮州案后,清丈进度显着加快。共计清丈出新田六万二千余亩,其中沙田、围田等滨海膏腴之地逾三万亩。新编丁口八千九百余口,多为疍户附籍、商户落户、隐漏揭发。预计新增岁入折银高达七万两,粮约三万五千石。追缴、罚没赃款、积欠及新增市舶税,合计现银已逾五万两。另,据报,潮州商市因法纪稍肃,较前活跃,预计今年市舶正税亦有可观增长。”
他最后总结:“三府合计,新增入册田亩约十六万余亩,新编丁口约一万八千口。预计每年可新增岁入银约十二万八千两,粮约六万七千石。已追缴、罚没现银约七万三千两。此乃初步厘清之数,后续或有微调,然大体应不差。”
殿中响起一阵压抑的惊叹与低语。十六万亩田,一万八千丁,年增近十三万两银、近七万石粮!这还仅仅是三个试点府!要知道,永历十六年朝廷岁入总计才二百四十余万两银。三个府十个月的努力,就增加了相当于全国岁入二十分之一的稳定税源!更不用说那七万多两的“一次性”追缴收入。尽管其中包含了对既往积欠的追讨和对非法所得的罚没,但其成效之显着,依然超出不少人的预期。
“好!”李元胤忍不住赞道,“潮州一府,竟能年增七万两!可见清丈彻底、法纪严明,税源自开!南昌四万八千亩,亦大有可观!延平虽因尚部之故,新增有限,然能将其占田厘清入册,纳入朝廷管辖,本身即是大功!”
陈邦彦也颔首:“确乎如此。更难得者,新增田亩丁口中,有相当部分来自以往全然脱漏之处。如南昌之诡寄、潮州之疍户、延平之流民。此非简单核实旧册,实为重新摸清家底。于朝廷掌握实情、调配资源,意义非凡。”
王应华抚须沉吟:“数目可喜。然……可持久否?潮州骤增,会否竭泽?南昌士绅反弹,会否再生变故?延平尚部,会否因此生怨,复萌异志?此等隐忧,不可不察。”
“王总宪所虑甚是。”朱常沅接口,他脸上并无太多喜色,反而目光沉静,“数目是死的,人是活的。田亩丁口入册,只是第一步。如何保证税收足额、及时征解?如何防止胥吏再行盘剥、转嫁负担?如何确保新附之民安居乐业,不再流亡?此方为关键。凌卿,通政巡访司于此,有何体察?”
凌义渠早有准备,肃然道:“回监国,臣据各巡访所报,三项新政协同,确有奇效,然新弊、新难,亦随之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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