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天机阁的飞檐在月光下投下森然阴影。
一道朱批令箭自高阁射出,撕裂寂静——“凡新晋风云录者,须经‘三验三考’方可留名:一验战绩真伪,二验师承来历,三验德行无亏。”
诏令一出,江湖哗然。
明眼人都看得清楚,这刀锋所指,唯有那个从乱坟岗走出、背棺而行的顾夜白。
临溪镇外,裴文渊亲率天机阁巡察使踏破晨雾,马蹄踏碎残霜。
他身披青玉纹袍,眉目清冷,却掩不住眼底翻涌的杀意。
在他看来,一个无门无派、籍籍无名的背棺人,竟凭一场皮影戏便跃居榜单第九十九,简直是荒天下之大谬!
“查!”他拂袖下令,“去桃花岭、断魂崖、黑水渡,凡此人所谓‘战绩’之地,一一取证!若有半句虚言,便将他钉死在乱葬岗上示众!”
然而,当调查员抵达桃花岭时,迎接他们的不是供词,而是沉默。
整座山村仿佛被施了咒。
家家闭户,犬不吠,鸡不鸣。
一位白发老妪倚门而立,手中拄着拐杖,目光如钉子般扎进为首的官员眼中。
“你们不来时,他是妖人;一上榜,他又成祸患?”她冷笑一声,声音沙哑却字字如锤,“天机阁管天还是管人心?我孙子的命是他从山匪手里抢回来的,你们倒要来验他真假?”
话音未落,数十村民陆续走出,默默围成一圈。
有人怀抱襁褓,说是顾夜白从火场中救出的孤儿;有人跪地磕头,称其一剑斩蛟,解了全村水患之厄。
他们不说一句夸赞,却用行动筑起一道无形的墙。
调查员脸色铁青,只得空手而归。
裴文渊摔了茶盏:“一群愚民!被几句戏文蛊惑,竟敢对抗天机律令!”
可他还未喘过气,第二记重拳已至。
三日后,《江湖快报》再度席卷南北。
封面不再是文字,而是一段皮影短片的定格画面:十七个衣衫褴褛的孩童跪在影台前,齐声诵读《恩人行》。
“……那一夜风雪满山,棺木横陈于道,他独战七寇,血染白衣。救我等出魔窟,却不留姓名。”
童音稚嫩,泪光盈眶,一字一句如针扎入人心。
短片末尾,一行大字浮现:“谁说无门无派便是无德?谁定寒门子弟不得称侠?”
此片沿驿道张贴,每十里一帧,宛如长卷泣血。
更有盲眼说书人在酒楼开讲,抚琴低唱:“那位背黑箱子的君子,在桃花岭做了什么?”听者无不心头震颤,相视动容。
民间议论如野火燎原。
“天机阁验得了武功,验得了出身,能验得了人心吗?”
“顾夜白没师父?可天下苍生皆是他师!”
裴文渊暴怒,当即下令封禁所有提及“顾夜白”三字的印刷品,违者杖八十,流三千里。
可苏锦瑟只是坐在灯下,轻轻吹灭一支蜡烛,唇角微扬。
她早就在七日前,便让白羽生潜入各事发地,录下百姓口述,又请退伍老兵陈老瘸牵头,三十一名曾受顾夜白援手之人歃血为盟,签下联名血书,藏于密匣,只待时机引爆。
更妙的是,她将那些被查封的文字,化作“口传秘本”,由江湖游行艺人以暗语演绎。
一时间,“黑箱君子”“孤棺游侠”成了暗语代号,连孩童嬉戏都喊着:“我乃第九十九位,谁敢与我一战?”
铁脚童更是领着“夜莺队”,专挑子时翻墙贴榜。
一夜之间,江南六府处处可见泛黄纸页,上书简笔皮影图——一人背棺独立峰巅,下方小字:“你说他无名,可山河记得。”
市井沸腾,朝堂震动。
有人开始质疑:究竟是天机阁选英雄,还是英雄逼天机阁低头?
裴文渊坐立难安,接连派出三波密探欲毁源头,却被苏锦瑟布下的疑阵引向空宅、废庙,徒劳无功。
她的影戏班子看似柔弱,实则步步为营,如同蛛网,悄无声息织满了整个江南。
而在这场风暴中心,顾夜白始终沉默。
他依旧每日清晨清扫义庄,擦拭那两具从未打开过的漆黑棺木。
风吹动他的衣角,也吹不动他眼中的沉寂。
直到某个深夜,苏锦瑟提灯而来,将一枚新刻的孤棺令放在石阶上。
“他们想验你师承。”她轻声道,“那你有没有想过——你的师父,或许并未真正死去?”
顾夜白抬眸,目光如刃。
苏锦瑟凝视着他,灯火映照下,她的眼神深不见底,像藏着一场即将倾覆江湖的雷霆。
“有些真相,”她缓缓开口,“比风云录更重要。”
远处,一只夜莺掠过屋檐,翅膀划破寂静。
而在无人知晓的角落,白羽生正伏案疾书,笔尖蘸墨,写下第一行字——
“据可靠线报,顾夜白师承已现端倪,疑似与三十年前被灭的……”【第24章:香燃三寸,风云裂】
夜风穿窗,吹得那支青烟袅袅的线香微微一颤。
苏锦瑟立于窗前,指尖轻捻香尾,灰烬无声坠落,如一场悄然落幕的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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