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南门外,黄土如铁。
三日了,《万民荐名录》仍被禁军横枪拦在城门之外。
那册子上密密麻麻的名字——从白发老翁到垂髫稚子,从贩夫走卒到落第书生——皆为一人请命:顾夜白,当入风云录!
可朝廷不回,天机阁沉默。
起初百姓尚有秩序跪拜,到了第三日,怒火终于焚尽忍耐。
有人拾起石块,在坡地上狠狠划下“顾夜白”三字;第二人跟上,第三人、百人、千人……短短半日,百里荒坡竟成碑林,炭笔勾骨,石刃凿魂,三字连绵不绝,如龙蛇盘踞大地,直扑皇城脚下。
风过处,沙砾翻滚,仿佛无数亡灵低语复诵:顾夜白。
消息传至临溪镇影棚时,苏锦瑟正对着一盏残灯修补皮影的丝线。
她指尖一顿,缓缓抬眸,目光穿透窗纸,落在北方沉沉夜色之中。
“他们拦明录。”她轻声说,“我们就让名字自己长腿,走进千家万户。”
次夜,小刀马带着改良油幕冲破雨幕抵达刻名坡。
那油幕经她亲手设计,以蚕丝混金线织就,透光极佳,且能抗风防潮。
影台搭起于最高土丘,背靠百里刻名之地,面朝帝都灯火。
鼓声未响,万人已聚。
火把如星河倒灌人间,映照着一张张焦灼而炽热的脸。
孩子骑在父亲肩头,老人拄拐凝望,断眉刘立于台前,手按旧刀,眼中泪光闪动。
幕布升起。
《风雪断名》全国首演。
光影流转,风雪呼啸。
皮影中的少年持剑独战三十六高手,肋骨断裂仍不退半步,血染雪原,只为护身后百姓不受屠戮。
而后,天机阁执令官当众撕毁擂台记录,冷声道:“逆榜之人,不得留名。”
观众屏息。
就在此刻——幕布忽然渗出一道温热血痕,自左上角蜿蜒而下,正落在顾夜白皮影胸前伤口处。
那血迹未干,竟随呼吸微微起伏,似真有魂魄附影而来!
“啊!”有人惊叫。
随即,哭声炸裂。
一个披麻戴孝的老妇踉跄上前,抽出袖中短刀,毫不犹豫割破手腕,将鲜血滴在空白宣纸上,颤抖着写下“顾夜白”三字,高举过头:“此名若不入风云录,我等愿共赴黄泉!”
“共赴黄泉!”万人齐吼,声震九霄。
裴文渊在天机阁密室内听到回报,手中茶盏砰然碎地。
“疯了!一群贱民也敢逼宫?!”他双目赤红,猛地拍案而起,“传京兆尹!即刻发布禁令——凡刻‘顾夜白’者,以谋逆论处!掘其祖坟,灭其三族!我要让他们知道,名字不是他们想写就能写的!”
圣旨未下,红姑已在七十二家酒肆布好棋局。
三日后,“断名宴”席卷京城。
每桌奉一碗清汤面,无字无料,唯筷一双。
掌柜笑吟吟道:“客官,请写下心中英雄之名,方可动筷。”
食客们相视一笑,执筷蘸汤,在碗中轻轻一划——水痕浮现三字,转瞬即逝,却深印心底。
更有顽童不知何时起,嬉戏时以水代墨,蹲在青砖地上一笔一画描摹“顾夜白”。
日升日落,整座城池仿佛化作一张流动榜单,洗不去,压不住,越禁越盛。
苏锦瑟站在临溪镇屋檐下,望着北来信鸽带来的密报,唇角微扬。
“舆论如水,堵则溃,疏则流。”她低声自语,“现在,我们要引它成江海。”
她转身走入工坊。
老篾匠已等候多时。
桌上躺着一口新棺——通体黑漆,铜钉斑驳,与顾夜白常年所背旧棺几无二致。
唯有内里机关精巧:可折叠油幕藏于底板,微型灯阵嵌入四壁,只需掀开夹层,便能瞬间变作移动影台。
“这不只是棺材。”苏锦瑟抚过棺身,声音冷冽如霜,“这是神龛,是战鼓,是埋进他们心脏的一根刺。”
她提笔写下三字:影棺计划。
三日后,断眉刘率“寒门武者团”百余人,抬棺北上。
每至一镇,必择广场中央,焚香设坛,开棺演影。
皮影重现顾夜白大战周猛那一役:断肋不倒,步步踏血,最后一剑逼得对手跪地认输。
画面戛然而止,转入黑暗,只余旁白低沉响起:
“他们可以删名字……但删不了这一剑的重量。”
人群死寂,继而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呐喊。
有人跪地叩首,有人撕衣裹灰拓印皮影,更有江湖散修当场焚毁自家门派推荐信,高呼:“我只认顾夜白为天下第一!”
民间称此棺为“活灵位”,传言夜深人静时,能听见棺中传出剑鸣,似英魂未眠。
而此刻,远在京郊密林深处,一名黑衣密探正疾步奔向天机阁据点,怀中紧抱燃烧的火折。
他奉命今夜焚毁影棺——必须彻底抹去这个名字。
但他不知道的是,数十双眼睛早已盯上他多时。
林间阴影里,一个赤足少年静静蹲伏,手中短弩上弦无声。
苏锦瑟立于远处山崖,风吹裙袂,目光如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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