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三刻的火河尚未熄灭,京城却已悄然如夜如常。
街巷间巡检走卒依旧列队巡查,茶馆酒肆门前悬挂的灯笼也照例写着“禁议江湖”四字朱批。
可就在南城最不起眼的一条窄巷深处,一块斑驳木匾在余烬未尽的风中轻轻晃动——旧话堂。
门扉半开,一缕昏黄油灯光从缝隙里渗出,像是一道被岁月封印多年的身影,终于找到了出口。
快嘴张之父拄着乌木拐杖,缓缓踏上那方久未启用的说书台。
他身披一件洗得发灰的旧袍,肩头落着尘,脸上皱纹如刀刻,左颊微微凹陷,那是三十年前被割去舌头后留下的残痕。
如今嵌在他喉间的银簧片,在灯火下泛着冷光,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金属般的震颤。
台下坐了不到二十人,有卖菜的老妇、打盹的脚夫、抱着竹篮的小贩,还有几个穿粗布衣裳却眼神锐利的年轻人。
他们彼此不语,只用目光交换着心照不宣的警惕。
“列位听好了——”老艺人开口,声音沙哑而奇特,像是锈铁摩擦琴弦,“今日不说江湖打斗,不讲神仙鬼怪。”他顿了顿,枯手抚过案上惊堂木,“咱就说说,三十年前,谁烧了天机阁?”
全场骤然一静。
有人瞳孔微缩,有人低头避视,更有一名坐在角落的青衣男子猛地攥紧腰间短刀,指尖发白。
这问题,不该问。
天机阁那一场大火,是朝廷明令禁止提及的旧案。
据传当年有异士妄图篡改“风云录”命格体系,引动地脉暴动,致使七州信力崩塌,三百评官当场化为飞灰。
事后官府定调:此乃妖人作乱,天罚降世。
可坊间传言从未断绝——那一夜,不是有人烧了天机阁,而是天机阁自己烧了起来,因为它藏不住真相了。
快嘴张之父不管众人反应,继续道:“那天夜里,风不大,雨没下,可火势一起,就没人能扑灭。为什么?因为那火,是从人心底下烧出来的。”
二楼雅间内,苏锦瑟静静伫立窗前。
她一袭素白衣裙,黑发挽成简单髻,脸上未施脂粉,却自有一股摄人心魄的冷艳。
她手中握着一本暗青色账册,封皮无字,内页却密密麻麻写满了数字与符号——那是铁算盘冒着九死一生的风险,从天机阁废墟深处扒出的“吸运账册”。
每一页,都是罪证。
某州年抽信力税三万七千元,折合寿元九百六十载;
某府私铸兵甲五千具,皆由榜单前十武者俸禄抵充;
更有记录显示,历任“风云第一人”的延年丹药,竟以万名贫民魂魄精萃炼制而成……
这些数据本该沉入地狱,却被苏锦瑟一字一句誊抄成段子,交到了快嘴张之父手中。
“不要提我,也不要提顾夜白。”她在交付时只说了这一句,“就说一个叫‘沈大人’的,怎么用别人的命,养自己的魂。”
此刻,随着老艺人的讲述,梁上一根极细丝线悄然震动。
小篾儿藏身于屋顶夹层,十指翻飞,操纵着一组微型皮偶。
那是一场无声的影戏:一个披官袍的人影跪在石碑前,头顶冒出缕缕白烟,凝成丹丸落入玉盒;另一边,百姓倒在雪地,魂魄被黑色锁链拖入地底深渊,汇成一条奔涌血河,直通京城地下某处巨阵。
台下有人悄悄掏出纸笔,颤抖着记下关键词;不识字的则闭目默诵,生怕漏掉一字一句。
一名老农听得浑身发抖,嘴唇哆嗦着,仿佛想起了什么深埋心底的痛事。
而在巷口,断眉刘带着四名护卫悄然布防。
他们穿着市井平民的衣裳,腰间却藏着淬毒匕首。
一人耳中塞着特制铜管——那是当年苏家舆情司用来传递紧急信号的“听风器”。
只要巡检队靠近百步之内,便会响起一声极低哨音,如同夜鸟掠空,却是撤离的号令。
楼上,苏锦瑟凝望着台下每一寸情绪波动。
快嘴张之父说到最后,声音愈发嘶哑:“……所以啊,你们以为‘风云录’是谁写的?是天意?是武功?还是人心?”
他猛然拍响惊堂木,声如裂帛:
“都不是!它是拿命换来的榜——活人供奉,死人填坑,一代代,一年年,喂饱了那些躲在幕后的‘大人’!”
话音落下,整间茶馆陷入死寂。
远处传来更鼓三声,夜已深。
可就在这寂静之中,忽然有人轻声问:“那……现在呢?还有人敢说吗?”
快嘴张之父缓缓抬头,浑浊的”
苏锦瑟悄然合上账册,指尖冰凉,心却滚烫。
风暴,才刚刚开始。
第三日午后,烈阳悬空,南城窄巷却如沸水翻腾。
旧话堂门前早已水泄不通,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百姓。
有人踮脚张望,有人提着茶壶蹲在屋檐下,连街对面酒楼的窗棂都探出半个身子。
消息早已像野火燎原般传开——那家不起眼的小茶馆,竟敢讲“天机阁大火”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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