靴底碾碎一粒冻土。
可就在他足跟离地、膝未屈的刹那——
村口方向,忽有数十点微光亮起。
不是火把。
是萤火。
是夏夜才有的、沾着露水的、怯生生的绿光。
它们自稻草堆后、磨坊檐角、祠堂瓦缝里悄然浮出,绕着双星亭缓缓盘旋,越聚越多,越飞越低,最后竟齐齐停驻在幕布上方三尺,凝成一片浮动的星河。
风停了一瞬。
所有麦环,同时静止。
所有犁沟,同时哑声。
所有皮影,同时垂眸。
仿佛在等。
等一句唱。
等一支谣。
等那被掐断七年、却从未真正熄灭的——
苏家旧调。火把的光在陆砚瞳孔里炸开一道裂痕。
他靴底碾碎冻土的余震尚未散尽,村口却已涌来一股更沉、更烫、更不容回避的声浪——不是喊杀,是唱。
“梅枝三折报春寒,青砖未冷墨犹酣……”
第一个音从老陶头孙子喉间迸出时,像钝刀刮过石碑;第二个音由昭影踮脚领起,稚嫩却稳如钟磬;第三个音,是蹲在柴堆旁的老妪哑着嗓子接上的,她手里攥着半截枯梅枝,枝上还沾着去年冬雪融剩的霜粒。
接着,是三十个、五十个、上百个声音——农夫、织妇、放牛娃、守祠堂的跛脚少年……他们没拿刀,没举棍,只将晒得焦脆的麦穗束成束,把风干七年的梅枝插进腰带,手挽着手,肩抵着肩,在双星亭前铺开一道人墙。
麦穗在火光里泛着金褐的油光,梅枝暗红如凝血。
那不是武器,是证物,是祭品,是活生生的墓志铭。
歌声骤然拔高!
“……君不见,苏家灯灭长安夜,一纸诏书烧尽人间暖!”
马嘶被压了下去。
铁蹄踏地的轰鸣被吞了进去。
连风都滞了一息——仿佛天地也怕惊扰这七年未曾出口的控诉。
陆砚脸色终于变了。
他右手猛地按向刀柄,指节暴起青筋,玄甲肩甲在火光下泛出冷铁般的青灰。
“斩——”
字未吐尽,左膝忽地一陷!
不是地塌,是滑。
湿、腻、滑如鱼胆的触感从靴底直窜小腿——夜粥郎昨夜教孩子们撒下的麦壳,经露水浸透、又被无数赤脚踩实,此刻正黏在青石板缝里,泛着幽微的褐光。
他座下战马长嘶扬蹄,前腿却骤然打弯,“噗通”一声跪进泥里!
后队十余骑猝不及防,撞作一团,甲胄相击,人仰马翻,阵型如被巨斧劈开的朽木,哗啦崩解。
就在此刻,磨坊顶上,顾夜白动了。
他始终未看混乱的军阵,目光只钉在陆砚腰间那枚玉珏——云篆锁心图中,锁链已松至第七环。
袖中三寸铁钎无声滑入掌心,寒芒未绽,便已收回。
他只抬手,指尖一弹。
一枚黄铜哨子破空而出,细如柳叶,轻若无物,却划出一道极锐的弧线,直坠村口那口古井。
“咚。”
一声闷响,几不可闻。
可就在哨子没入水面的刹那——
整座村子的地脉,颤了一下。
井沿青苔簌簌抖落;祠堂梁柱内传来细微嗡鸣;东边低洼处,几株芦苇毫无征兆地齐齐弯腰,叶尖滴下浑浊水珠。
地下,有龙醒了。
它不咆哮,不腾跃,只缓缓翻身,搅动沉睡七年的暗河。
顾夜白垂眸,望向井口。
水面平静如镜,倒映着他半张冷峻侧脸,以及——井壁青砖缝隙里,一道极淡的朱砂印。
那是锦瑟七年前亲手点下的“惊龙引”。
她早就算准:当蓝羽军铁蹄踏碎村中秩序,当百人齐唱撕开旧日封印,当陆砚心神震颤、气机失衡……便是地脉最易共鸣之时。
而此刻,水纹未漾,泥浆未翻,沼泽尚在酝酿。
但顾夜白知道——
那口井,正在等一个人。
一个挑着扁担、桶里晃着清水、脚步不急不缓,正穿过哭嚎与喧哗,朝古井而来的人。
夜粥郎的草绳扁担,已压弯了他佝偻的脊背。
桶中水光粼粼,映着火把,也映着天上初升的星子。
谁也没看见——水波之下,一层极细的灰末,正悄然旋开,如墨入乳,无声无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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