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袈裟破处藏玄机,蒲扇轻摇定是非。莫道疯僧无正果,人间正道总轮回。”列位您听听,这诗虽不似文人墨客写的那般华丽,却句句都戳着实在理儿。咱这济颠僧,就凭着身上那件千疮百孔的袈裟,手里那把缺了扇骨的蒲扇,走南闯北,专管那些不平事,专治那些邪祟精怪。
这话头得从济公离了临安府说起。上回书说到他智斗恶绅,救了董士宏父女脱离苦海,又用几味寻常草药加半坛隔夜酒,治好了赵老太太卧床三年的顽疾,那可是连太医院的御医都束手无策的怪病。灵隐寺里的老方丈见他功德圆满,本想留他多住几日,好好论论佛法,再给他换件新袈裟。可咱们这位济颠僧哪是能坐得住的主?他打小就不是循规蹈矩的性子,寺里的清规戒律在他这儿,那是能绕就绕,能破就破。当天夜里,他瞅着方丈房里的灯灭了,就偷偷溜到伙房,卷了半块中午剩的芝麻烧饼——还得是带芝麻多的那半块,揣着那把用了十几年的破蒲扇,踮着脚就溜出了山门。一路向西,晓行夜宿,渴了就喝山泉水,饿了就啃口烧饼,遇上穷苦人家揭不开锅,还把自己的烧饼分出去大半,自己嚼着草根赶路。非止一日,这天晌午头,就到了这曲州府地界。
您道这曲州府是何等去处?那可是南北通衢的大码头,京杭大运河打这儿过,南来北往的商船、镖队络绎不绝。街面上更是热闹得脚不沾地:绸缎庄的伙计站在门口吆喝,一匹匹云锦、蜀锦在太阳底下闪着光;茶叶铺里飘出龙井、碧螺春的清香,掌柜的正拿着茶针给客人撬茶饼;酒楼茶馆挨肩擦背,“太白楼”“醉仙阁”的幌子在风里摇得欢,里头跑堂的伙计嗓子喊得比戏子还亮。街边说书的搭着布棚,正讲着《三国》里的长坂坡,听得围观的汉子们拍着大腿叫好;唱曲的姑娘抱着琵琶,咿咿呀呀唱着江南小调,身前的铜盆里丢了不少铜钱;还有耍把式卖艺的,光着膀子练着铁砂掌,掌风劈得空气“呼呼”响,引来一阵阵喝彩。端的是“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的繁华地界。可济公刚一进城门,鼻子就抽了抽,眉头“唰”地一下就皱了起来——按说这等繁华地界,该是人气旺盛,阳气十足,可他偏能闻出一股子邪祟之气,就像那刚掏出来的腌菜坛子,酸腐里还带着点若有若无的腥气,直往鼻子里钻。
“咄!哪里来的腌臜东西,敢在这儿作祟!”济公往地上“啐”了口唾沫,唾沫星子溅起半寸高,手里的破蒲扇一指城门楼子上挂着的红灯笼,“好好的地界儿,偏让些不长眼的东西坏了风气,这哪成啊?真当咱这双眼睛是瞎的,鼻子是堵的?”旁边卖糖葫芦的小贩听见了,挑着担子凑过来,撇着嘴笑:“和尚,您这是打哪儿来啊?喝多了说胡话呢?咱曲州府太平得很!前些日子城西闹山贼,知府大人亲自带着衙役去剿,不到三天就把那伙山贼一网打尽,首级都挂在城门楼子上示众呢!赏银现在还挂在衙门口,足有五百两!您快别在这儿胡咧咧,小心被衙役听见,抓您去打板子!”这小贩约莫三十来岁,脸上带着市井人的精明,手里的糖葫芦串得格外规整,红通通的山楂裹着晶莹的糖衣,在太阳底下亮闪闪的。
济公也不辩解,嘿嘿一笑,突然往前一凑,快得像阵风,伸手就抢过小贩担子上最上面那串糖葫芦——那串山楂最多,糖衣最厚,一看就是小贩留着卖高价的。他张开嘴,“咔嚓”一口就咬掉最顶上那颗山楂,酸中带甜的滋味在嘴里散开,他眯着眼睛咂咂嘴,含糊不清地说:“甜,真甜!比灵隐寺里的供果还甜!”那小贩急得直跺脚,伸手就要去抢:“和尚你抢东西啊!这串是我留着给张大户家公子的,他要给心上人送呢!你赔我!”济公头也不回,往街里就走,走了两步,突然摸出怀里的钱袋,“哗啦啦”倒出几文铜钱,手腕一扬,那几文铜钱像长了眼睛似的,“叮叮当”正好落在小贩的钱筐里。小贩弯腰捡起铜钱,掂了掂,嘿,足足有十文!一串糖葫芦才卖三文,这和尚倒还多给了七文。他心里的气立马消了,挠了挠头,嘴里嘟囔着“这疯和尚,倒也不算坏”,又挑着担子吆喝起来:“糖葫芦!甜丝丝的糖葫芦!一文钱两颗,不好吃不要钱喽!”
济公边走边吃,手里的糖葫芦咬得“咔嚓”响,眼睛可没闲着,滴溜溜地转着,把街面上的动静看了个清清楚楚。这曲州府看着热闹,可仔细瞧就有古怪:街面上不少人脸色蜡黄,像是蒙了一层黄纸,眼神发飘,走路都打晃,跟刚从大牢里放出来似的,透着股子精气神不足的模样;更奇的是,几家大酒楼里明明坐满了人,门窗都开着,却没多少欢声笑语,一个个端着酒杯,皱着眉头,抿一口就放下,跟喝的不是美酒,是黄连水似的,连划拳的兴致都没有。最显眼的是街东头那座“悦来客栈”,这客栈可是曲州府的老字号,以前南来北往的客商都住这儿,门槛都快被踏破了,店小二忙得脚不沾地。可此刻,客栈大门半掩着,门楣上的红灯笼歪歪斜斜挂着,笼布上落了一层灰,里面的蜡烛都快烧完了,透着股子晦气。门口的店小二也没了往日的热情,蹲在门槛上,抱着胳膊唉声叹气,见有人路过,也懒得起身招呼。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