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八,何陆两家的订婚宴订在国际饭店。
请帖是腊月里就发出去的,烫金的楷体字印在雪白的卡片上,精致得刺眼。何家要面子,订了国际饭店最大的宴会厅,摆了三十桌,请了半个上海滩的名流。
陆依萍收到请帖时,正和顾慎之在书店里商量春季新款旗袍的设计。红色的请帖从门缝塞进来,落在地板上,像一滴血。
“如萍和何书桓的订婚宴。”我捡起请帖,翻开看了看,“正月初八,国际饭店。”
顾慎之接过请帖扫了一眼:“你要去吗?”
“去。”我说得干脆,“为什么不去?”
他笑了:“也是。是该去看看。”
---
正月初八那日,天气难得地好。冬日暖阳透过国际饭店的玻璃穹顶洒下来,把整个宴会厅照得金碧辉煌。大厅里摆满了白色的百合和玫瑰,香气甜得发腻。乐队的提琴声悠扬地飘荡着,侍者端着香槟穿梭在衣香鬓影之间。
我穿了件月白色的旗袍,外罩浅灰色羊绒开衫,简单素净。顾慎之则是一身深灰色西装,金丝眼镜,斯文儒雅。我们到得不算早,宴会厅里已经来了不少人。
陆家的人都在。陆振华没来——他还躺在床上,动不了,说不了话。王雪琴倒是来了,穿了一身绛红色的旗袍,头发烫得一丝不苟,脸上涂了厚厚的粉,却遮不住眼下的青黑和憔悴。她正忙着和何家的亲戚寒暄,笑得夸张而僵硬。
如萍今天自然是主角。她穿了件粉色洋装,头发盘成时兴的样式,戴着何家送的钻石项链,在灯光下闪闪发光。何书桓站在她身边,一身白色西装,彬彬有礼地招呼客人。两人站在一起,真是一对璧人——如果忽略如萍眼底那抹挥之不去的惶然的话。
看见我,如萍的眼睛亮了一下,随即又暗下去。她犹豫着,还是走了过来:“依萍姐,顾先生,你们来了。”
“恭喜。”我说。
如萍的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最终只是低下头:“谢谢。”
何书桓也走了过来。他今天意气风发,看我的眼神里带着一种胜利者的宽容:“依萍,你能来,我和如萍都很高兴。”
“应该的。”我说。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我没有接话,只是微微一笑。
顾慎之轻轻碰了碰我的手臂,示意我看门口。那里,梦萍走了进来。
她今天穿了件水蓝色的学生装,头发剪短到耳下,素面朝天,和满厅的浓妆艳抹格格不入。看见我,她眼睛一亮,快步走过来:“依萍姐!顾先生!”
“梦萍今天真精神。”顾慎之笑着说。
梦萍脸一红,小声说:“我本来不想来的……但如萍姐非要我来。”
“来就来吧。”我说,“吃顿饭而已。”
正说着,司仪宣布仪式开始。乐队换了曲子,是时下流行的《玫瑰玫瑰我爱你》。何书桓和如萍在众人的注目下走到宴会厅中央,司仪开始念那些千篇一律的祝词。
“……何书桓先生与陆如萍小姐,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如萍的脸在灯光下红扑扑的,眼睛里终于有了真正的笑意。她看向何书桓,那种依赖和仰慕,藏都藏不住。
何书桓也微笑着,握着她的手,一副情深意重的模样。
一切看起来都很完美。
直到宴会进行到一半,侍者开始上主菜时。
宴会厅的大门忽然被推开了。
不是侍者,不是迟到的客人。
是五个人。
四个穿深色中山装的男子,一个穿警服的中年人。他们走进来,脚步声在铺着厚地毯的大厅里并不响亮,但那种肃杀的气势,让整个宴会厅瞬间安静下来。
音乐停了。
说话声停了。
连刀叉碰撞的声音都停了。
所有人都看向门口。
王雪琴手里的酒杯“啪”地掉在地上,碎了一地。香槟洒在她绛红色的旗袍上,洇开深色的水渍。
如萍的脸色瞬间煞白,下意识地抓紧了何书桓的手臂。何书桓也愣住了,看着那几个人,不明所以。
只有何父——那位在商场上摸爬滚打多年的老先生——最先反应过来。他站起身,迎上去:“几位是……”
穿警服的中年人出示证件:“上海特别市警察局,经济犯罪调查科。奉命逮捕王雪琴。”
声音不高,但在寂静的大厅里,清晰得如同惊雷。
哗——
整个宴会厅炸开了锅。
窃窃私语声,惊呼声,椅子挪动的声音……混在一起,乱成一团。
王雪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她看着那几个朝她走来的人,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声音。
“王雪琴,”警察走到她面前,“你涉嫌巨额财产来源不明、收受贿赂、协助走私等多项罪名。这是逮捕令。”
一张盖着红印的文件,举在王雪琴眼前。
她看清楚了。上面有她的名字,有罪名,有日期。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