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汉接过主锤——那是一柄短柄重锤,锤头有寻常锤子两个大。他深吸口气,独眼中精光一闪,抡锤便砸!
“当——!!!”
巨响震耳欲聋。火星四溅,如同炸开的烟花。
一锤落下,铁料变形。橙黄的铁块凹陷下去,杂质被挤出,化作细密的黑渣剥落。
“当!当!当!”
老汉的锤法沉稳有力,每一锤都砸在关键处。大牛在旁边用小锤轻敲调整铁料位置,父子俩配合默契。打铁声节奏分明,如同某种原始而有力的鼓点。
张翎静静看着。
铁料在反复锻打中逐渐变长,变扁。老汉不时将铁料重新送入炉中加热,烧红,取出再打。每一次加热锻打,铁料的颜色都更纯一分,质地更密一分。
八十斤的精铁,要锻打成四棱锏,需要千锤百炼。
整整一个上午,铺子里都回荡着打铁声。汗水浸透了父子俩的衣衫,又在高温中蒸腾成白气。铁料从最初的粗坯,渐渐有了形状——一根四方的长条,棱角初显。
中午时分,老汉停下,擦了把汗:“歇会儿,吃饭。”
大牛从后屋端出两大海碗糙米饭,一盆炖菜,父子俩蹲在门口呼噜噜吃起来。张翎没动,依旧坐在角落。
吃完饭,老汉抽了袋烟,又起身开炉。
下午的锻打更精细。四棱的线条需要笔直,棱角需要清晰,锏身需要匀称。老汉换了小一号的锤,仔细修整每一面。大牛在旁拉着风箱,控制火候。
日光西斜。
铁锏的形态终于完全呈现。长约四尺,四棱笔直分明,握柄处略粗,缠上熟牛皮后会更好抓握;锏身向末端略微收细,四条棱线如同四道森冷的脊骨,贯穿始终。通体呈暗青色,那是百炼精铁在反复锻打后自然形成的色泽,隐隐有细密的、如同流水般的纹路。
“淬火。”老汉声音有些沙哑。
大牛端来一大桶黑乎乎的液体,不是水,是某种特制的淬火油,混合了动物油脂和矿石粉末,气味刺鼻。
老汉夹起锻打完毕、仍呈暗红色的铁锏,缓缓浸入油中。
“嗤——————”
白烟暴起!浓烈的焦糊味弥漫开来。
铁锏在油中发出细微的嘶鸣,仿佛活物在喘息。暗红的色泽迅速褪去,化为深沉的、近乎黑色的青灰。
淬火完毕,老汉将铁锏取出,放在一旁石台上自然冷却。
“打磨开锋。”老汉看向张翎,“棱不用开刃,但得磨出线来。要磨吗?”
“磨。”张翎说。
打磨又是费时的活。大牛用粗细不同的磨石,沿着四条棱线仔细打磨。青灰色的铁屑纷纷落下,棱线逐渐变得清晰、锐利——不是刀刃那种锋利,而是一种坚硬、冰冷、无坚不摧的线条感。
当最后一点毛刺被磨去,铁锏彻底成型。
静静躺在石台上。
四棱笔直,线条冷硬。通体青黑,隐现流水纹。没有任何装饰,没有任何花纹,只有最纯粹、最沉重的结构。八十斤的精铁,凝聚成四尺长的凶器,光是看着,就感到一股沉甸甸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老汉拿起铁锏,掂了掂,独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他走到铺子中央,双手握住锏柄,试着挥了挥。
风声沉闷,如同低吼。
“好家伙。”老汉喃喃道,“这辈子没打过这么沉的锏。”
他将铁锏递给张翎:“试试。”
张翎接过。
入手瞬间,沉甸甸的分量压得手腕微微一沉。八十斤,对如今的他来说不算太重,但作为兵器,这个分量已经远超寻常。锏柄略粗,缠上牛皮后会更好握持,此刻握在手中,冰凉坚硬,棱角硌着掌纹。
他单手握锏,平举。
纹丝不动。
再缓缓挥动。
动作很慢,但铁锏划过空气时,带起的风声却异常沉重,如同拖着一道无形的铁幕。四条棱线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森冷的微光。
“合手。”张翎说。
老汉点点头:“料是好料,火候也足。这锏,砸铁甲、碎盾牌,跟砸木头没区别。就是太沉,寻常人抡几下就没力气了。”
张翎没接话,从怀里又摸出二两银子,放在铁砧上:“牛皮。”
老汉收下钱,从里屋拿出一条熟制好的牛皮,宽约两指,质地坚韧。他仔细地将牛皮缠绕在锏柄上,一圈压一圈,缠得紧密扎实,最后用特制的鱼胶粘合收尾。
缠好牛皮后的锏柄,握感舒适许多,防滑,吸汗。
张翎再次握紧。
这一次,手感完美。重量、长度、重心、握感,都契合他心中所想。这件兵器,不为精巧,不为迅疾,只为一力降十会,只为砸碎一切。
“有鞘吗?”他问。
老汉摇头:“锏通常不带鞘。真要,可以做个皮套,斜背在背上。”
“做个皮套。”
老汉又拿出块厚牛皮,比划着锏的尺寸,裁剪,缝合,用铜扣做搭扣。半个时辰后,一个简单的皮套完成。
张翎将铁锏插入皮套,背在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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