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卫制度施行的第三天。
清晨的薄雾还未散尽,巫咸城的街巷笼罩在一片湿冷的灰蒙里。石板路面上凝着露水,踩上去有些滑。巡逻队的脚步声比往日更加沉重整齐,黑甲卫兵的目光如同探照灯,扫过每一个角落。
张翎站在大通铺客栈二楼最靠里的房间窗口。
窗户只开了道缝,他侧身站在阴影里,目光透过缝隙,投向远处石屋区的方向。
客栈已经换了一家。上次那家太靠近废弃染坊,容易引人联想。新的落脚点在西城边缘,靠近城墙根,是片鱼龙混杂的棚户区,住的都是最底层的苦力、乞丐、无家可归者。官府的名册在这里几乎失灵,巡逻队也懒得深入这污水横流、气味熏人的地方。
安全,且视野不错。
他手里拿着块硬邦邦的粗面饼,慢慢掰碎,塞进嘴里咀嚼。眼神没有离开石屋区。
护卫制度一出台,他就停止了行动。
不是怕,是没必要。
杀人不是目的,复仇才是。而复仇,需要更有效率、更狠辣、也更诛心的方式。像之前那样零星猎杀落单者,已经达到了初步效果——恐慌弥漫,天才胆寒。但现在对方改变了策略,自己也需要调整。
贴身护卫,听起来很严密。
但任何制度,都有漏洞。任何防护,都有弱点。
他需要观察,需要了解这些“护卫”是怎么运作的。他们的换班时间、警戒范围、配合默契、个人习惯。以及,那些被保护的“天才”们,在重压之下,会暴露出什么样的新破绽。
三天来,他像一只融入阴影的蜘蛛,耐心地在自己织就的观察网上,捕捉着细微的动静。
白天,他会换上一身更破旧、沾满污渍的苦力衣服,脸上再抹些灰土,背着个空竹篓,混在那些去城墙根下捡拾柴火或破烂的人群里。目光看似涣散,实则锐利如针。
他看到石屋区各寨院落的门口,多了站岗的祖地卫兵,腰杆挺得笔直,眼神警惕。院墙明显加高了,有些还插上了削尖的木刺。偶尔有年轻子弟在护卫陪同下出门,通常是两三人结伴,护卫至少两人,一前一后,将年轻人护在中间。步履匆匆,目不斜视,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紧绷的下颌线暴露着内心的紧张。
护卫大多是中年或老年,穿着统一的深灰皮甲,气息沉稳,眼神老练。他们很少交谈,只是沉默地执行着护卫任务,但张翎能感觉到,这些老手的“神”是凝聚的,时刻处于一种蓄势待发的状态。不像那些年轻天才,气息浮躁,眼神飘忽。
换班有规律。大致是四个时辰一换,交接时会有短暂的空隙,但通常会有另一组护卫提前到位,重叠看守。想趁着换班间隙下手,很难。
但他也注意到一些东西。
比如,护卫和天才之间的关系,并不融洽。那些心高气傲的年轻人,显然不习惯、也不喜欢这种被时刻监视的感觉。他们会不自觉地加快脚步,试图甩开身后的“影子”;会在交谈时,因为护卫的靠近而突然闭嘴,面露不悦;甚至有一次,张翎看到一个黑水寨的年轻刀客,在街角因为护卫阻止他去一家点心铺而爆发了短暂的争吵,虽然很快被压制,但那种压抑的怒火,显而易见。
护卫们则大多面无表情,只是严格执行命令,眼神里偶尔会闪过一丝对年轻人不懂事的不满或无奈。
这种微妙的对立和隔阂,就是可以利用的缝隙。
还有,护卫制度虽然严密,但也让“目标”变得前所未有的显眼。
以前,天才们混在人群中,或许还不那么突出。但现在,但凡在街上看到被两三个气息沉稳的老手紧紧护在中间的年轻人,不用猜,那必定是各寨重点保护的苗子。就像一个贴上了标签的靶子。
张翎还注意到,这些被重点保护的年轻人,活动范围被严格限制。基本上就是住所、演武场(如果有护卫陪同且提前清场)、以及偶尔去城中几处被严格控制的商铺采购必需品。路线固定,时间也大致可循。
这就意味着,他们的行动,某种程度上是可以预测的。
第三天下午,张翎换了个观察点。
他爬上棚户区边缘一处半塌的旧望楼。望楼是早年城墙防御体系的一部分,早已废弃,楼梯腐朽,但结构还算稳固。站在顶层破败的箭垛后,可以俯瞰大半个西城,包括石屋区的大部分院落和几条主要街道。
他带了一皮囊清水,几块干粮,还有那本从奎山身上搜来的皮质册子。
册子已经翻过很多遍,里面的名字和记录,大多已刻在脑子里。他对照着册子,结合这几天的观察,尝试给那些看到的年轻天才“对号入座”。
那个被独臂铁钩护卫寸步不离跟着的瘦削青年,应该是青蝰寨的“蝰尾”,册子里提到过他参与过一次对彝部落外围哨所的偷袭,用毒钩暗算了哨长。
那个身边总跟着个浑身药味老咒师的阴柔少年,是赤蟒洞的“赤练子”,毒娘子的师弟,册子没直接写他参与过围猎,但提到他负责给前线提供某种腐蚀性的毒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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