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更天的梆子声刚过,边墙外的明军大营便被死寂笼罩,连风刮过幡旗的声响都透着股压抑。
帅帐内却亮如白昼,牛油烛的火光映得费书瑾的脸一半明一半暗。
他指尖轻叩着帅案上的舆图,目光落在标注着黑风泽的墨迹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帐内十余名千总、把总屏息而立,甲叶相碰的轻响都像是在亵渎这份寂静。
忽然,帐外传来的一声闷响——那是有人被寒风冻僵的膝盖砸在冻土上的声音。
紧接着是罗汝才带着沙粒的嘶吼:禀将爷!孙、李二位管队回来了!
帘布被狂风掀开的刹那,两道裹着冰碴的身影撞了进来。
孙定贵和李元庆单膝跪地时,甲胄上的白霜簌簌坠落。
露出底下暗红的血渍——那是伤口渗血混着汗水,被大漠夜风冻成的冰壳。
卑职等幸不辱命!孙定贵抱拳的手背上还嵌着半片箭头。
却硬是扯开嗓子:套虏游曳在大营外的二十一名游骑斥候皆被斩杀无一漏网!”
费书瑾猛地起身,靴底碾过地面的声响在帐内炸开。
他亲手扶起二人时,才发现孙定贵的左臂不自然地贴在身侧,甲胄缝隙里正往外渗着新血。
伤了?他眉头一蹙,不等对方回话便转向帐外,传军医!
将爷!孙定贵急忙按住欲动的军医,这点伤算什么?套虏斥候的马粪还热乎着,他们天亮前必发觉!
王中军突然上前一步,舆图被他的袖子带起一角:将爷,套套虏斥候被除,瞒不了太久,他们定会知晓,大军需尽快行动。”
费书瑾重新落座时,烛火在他眼中跳动:好!就依此计行事!
他指尖重重戳在舆图上的绿洲,王中军,你带辅兵随后出发,若未在佛晓前看到黑风泽的烟,不必来援。
王中军喉头一动,终是抱拳应下。
众人齐声领命,随即各自出帐打马回营。
片刻后,大营四门大开,一千五百精骑人衔枚马裹蹄,已集结完毕!
费书瑾见人马已齐,起身对王中军抱拳道:“庭辉兄,剩下的拜托了!”
王中军忙回礼道:“将爷放心且先行,庭辉携余下辅兵随后便至。”
费书瑾见此也不再多言,出了大帐,在亲随和家丁左右队簇拥下向营门外疾驰而去!
各部千、把总各自招呼本部的精兵,俱皆登镫,纷纷吆喝着策骑紧随。
每个人都有副马,数千余匹战马奔腾如云,由大营进入大漠。
空旷的大漠戈壁上覆满积雪,马蹄溅起雪末,踏到冻得坚硬的地面,踩出急促的声响。
三更天的戈壁滩上,一千五百匹战马的蹄子裹着麻布,却仍在冻土上踏出闷雷般的震动。
费书瑾勒马驻足时,呵出的白气瞬间消散在风里。
他望着身后绵延的黑影——每个骑士都揣着块冻硬的麦饼。
怀里还揣着备用弓弦,马鞍旁的箭囊鼓鼓囊囊,映着残月泛着冷光。
还有多远?他问身旁引路的夜不收。
回将爷,还有不到四十里!大概还要一个时辰。他鼻尖冻得通红,手里却紧攥着块羊皮地图。
出了大营,在费书瑜留下的夜不收带领下,一千五百精骑沿着边墙向西。
一路不停,饮食均在行进中解决,只每隔三四十里,当坐骑疲倦的时候方才略作歇息,换个乘马,然后继续前行。
虽不能与套虏怯薛卫携三四副马的精锐部队相比,这些大明精骑却也已把边军耐苦战表现得淋漓尽致。
当费书瑜抵达黑风泽边时,时间尚早,不过才四更而已。
这里,便是费书瑾昨晚与他约定好的集合地点。
夜色笼罩,月光黯淡,泽水的波浪轻轻拍打着岸边,发出细微的声响。
四周的胡杨树静静地矗立着,或远或近,它们的叶子早已落尽,然而却并不给人以凄冷之感。
相反,那些瘦脊的枝杈在微弱的光线下,显得格外精神。
费书瑜缓缓下马,将缰绳交给身后的赵大狗,然后独自走到一株数人环抱的老杨树旁。
他驻足而立,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敬畏之情。
传闻胡杨生而一千年不死,死而一千年不倒,倒而一千年不朽。
仰头凝视着那茂密的树冠,这棵树年代久远,树干粗壮,树冠高耸入云。
估计早已经活了几百年了。
也许在蒙古这个民族还未出现在这片土地的时候,这棵老杨树就已经屹立于此了。
或许,它曾亲眼见证了草原一代天骄铁木真的崛起和落寞,也曾见过朱棣率领大明健儿五伐大漠的壮举。
但经历了无数的风雨,唯有它依然挺拔如初。
就在费书瑜恍惚之间。
朦胧的月光下先是一骑、两骑......无数骑如鬼魅般突兀地出现在地平线上。
费书瑜忙带领麾下夜不收打马上前迎接。
待面见费书瑾后,吩咐贵哥儿带领各部把总找地方下马隐蔽修整。
自己则亲自引领着将爷和各部千总登上高处,极目远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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