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星者”号如同小心翼翼地踏入一片无形泥沼的蚂蚁,开始向那片“非区域”内部移动。
刚一越过某个无形的门槛,所有人都闷哼一声。
那不是物理冲击。是一种从存在最深处泛起的 “消解感” 。仿佛构成你身体每一个原子的“存在确认”都在松动;仿佛你记忆中的每一个画面都在褪色;仿佛“我”这个概念本身,正在被一种无孔不入的“为什么?”所渗透——为什么你存在?为什么这里存在?为什么“存在”存在?
灵炬大师的精神探测网瞬间溃散了三分之一。他猛地睁开眼睛,瞳孔收缩,额头青筋暴起,鲜血从鼻孔中缓缓流下。“认知干扰……太强了……无法维持广域扫描……收缩至舰船周围……”
“维生系统报告,全体乘员‘存在稳定性指数’以每秒0.7%的速度下降。”辉光长老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按照这个速度,七分钟后我们将面临认知解体风险。”
寒澜的玄冰领域猛然扩张,将整个舰桥内部包裹。极致的寒意并非为了冰冻,而是为了“减速”——减慢粒子运动,减慢思维速度,减慢一切“变化”。下降速度减缓到每秒0.3%。
“还不够。”寒澜的冰蓝色眼眸中,结晶生长速度加快,“我们必须找到信息,然后撤离。澜漪,青鸾,寻找任何‘异常点’。”
澜漪早已将感知放到最大。她的意识沉浸在一种难以言喻的“干旱”中,仿佛整个宇宙的水分都被抽干了。但就在这片绝对的干旱中,她忽然捕捉到了一丝微弱到极致的……“湿痕”。
不是物理的水分。是“记忆”的痕迹,是“曾经存在”这件事本身留下的、如同泪痕般的印记。
“十点钟方向,相对距离……无法精确测量,但‘干涸梯度’有细微不同。”她指向观测窗外的某个方向,那里看起来和别处一样“空无”。
“转向。”寒澜毫不犹豫。
“逐星者”号笨拙地在虚无中调整方向。这里的空间结构混乱,常规动力效率极低,如同在粘稠的沥青中移动。
随着靠近,青鸾忽然发出一声轻微的吸气。
“怎么了?”寒澜立刻问。
“那里……有‘声音’……”青鸾闭上眼睛,泪水却从眼角滑落,“不是声音……是……是‘消失’的回响……是晶簇族……他们最后的……”
在她的心念感知中,那片看似空无的区域,漂浮着无数比尘埃还要细微的“碎片”。那不是物质,不是能量,甚至不是意识残片。那是“存在”被强行剥离时,留下的“剥离痕迹”本身。是亿万生命在同一瞬间意识到自己即将“不再存在”时,那极致的恐惧、困惑、不甘、以及对家园、对亲人、对生命本身的无限眷恋,所激起的“意义涟漪”。
这些“回响”微弱到随时会彻底消散于虚无,但它们顽强地存在着,如同溺水者最后的泡沫,证明着水下曾经有过呼吸。
“记录!”辉光长老几乎是吼出来的,尽管声音在舰桥内显得微弱,“所有记录设备,对准那片区域!全频谱!全维度!能级放到最低,不要干扰它们!”
灵炬大师擦去鼻血,将全部精神力量收缩成一根极其纤细的“探针”,小心翼翼地“触碰”其中一个“回响”碎片。那一瞬间,海量的、破碎的、充满矛盾的信息洪流冲入他的意识:
——一片晶体森林在恒星的照耀下折射出七彩光芒,年轻的晶簇个体在其中嬉戏,发出风铃般的笑声(概念:家园,温暖,生长)……
——警报凄厉地响起,星空开始“褪色”,族人们惊恐地发现自己的肢体变得透明,他们拥抱彼此,试图用接触确认存在(概念:恐惧,连接,失去)……
——一位晶簇长老将最后的能量注入文明核心,向着虚无的宇宙发出最后的信息:“我们曾在这里。我们思考过。我们存在过。”(概念:确认,反抗,遗产)……
——然后,是无边无际的“为什么?”,是对存在意义的终极追问,是逻辑链条的崩解,是“我”逐渐稀释成“无”的冰冷过程……
灵炬大师猛地撤回探针,剧烈地喘息,泪水混合着血水淌下。“太……沉重了……”
澜漪则采取了不同的方式。她周身荡漾起柔和的、包容的水波,不是去“探测”,而是去“接纳”。她的水之法则如同一片温柔的湖泊,让那些即将消散的“存在回响”可以暂时“停泊”,减缓它们消散的速度。她感受到了那些回响中深深的悲伤,但也感受到了某种……平静。仿佛在最后一刻,部分晶簇个体接受了消亡,只留下一个纯净的念头:“至少,我们曾真实地活过。”
青鸾成为了所有人的共鸣器。她将自己的心念完全敞开,感受着每一个回响碎片中的情感,同时通过意识链接,将这些感受毫无保留地传递给后方的李季。她感觉到李季的意志在颤抖,那不是恐惧,而是浩瀚如星海的悲悯与愤怒。悲悯于一个文明如此无声的消逝,愤怒于“虚无”对“存在”如此粗暴的抹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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