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济空间站的核心控制区,与其说是一个房间,不如说是一片被强行稳定在现实中的“概念空间”。
没有墙壁,没有地板。目光所及,是缓慢旋转、流淌的微光,它们勾勒出无法用几何描述的拓扑结构,象征着联盟疆域内被锚定的基本物理规则和因果逻辑网络。空间中央,李季的本体——那团永恒燃烧、不断进行着自我指涉与存在确证的辉光——如同这片概念宇宙的恒星,散发出温暖而坚不可摧的“真实感”。
这里是他“万象归一”之境的具象化体现,也是他与整个联盟心火网络、与遥远边疆的规则稳定节点、乃至与青鸾那特殊意识链接的最终交汇点。平日里,他的意识如同扩散的光,同时关注着无数层面:监测“归墟之痕”的边界波动,校准核心星系的物理常数,抚平因大规模灵能活动或星舰跃迁产生的细微时空涟漪,感受心火网络中亿万生命的脉动,并通过与青鸾的链接,分担着她感知到的浩瀚回响与沉重压力。
但现在,他的意识前所未有的“凝聚”。
如同恒星将绝大部分质量收束于核心,以对抗引力坍缩。他将感知的广度暂时收缩,将“存在”的密度提升到极限,全部聚焦于两件事。
第一件,是青鸾。
通过那道比任何物质连接都更深刻的意识链接,他能清晰地感知到她正在经历的意识风暴。那不是简单的情绪波动或认知混乱,而是她整个“存在结构”在融合了过多外来印记(尤其是与低语逻辑碰撞后产生的异变)后,产生的深层、剧烈的“重构地震”。
他能“看到”她意识深处,那些属于不同消逝文明的悲伤、困惑、抗争的回响碎片,如同失去引力的星系碎片,在她思维的宇宙中无序飘荡、碰撞、融合。他能“听到”那些因回响碎片之间、或回响与低语逻辑之间相互作用而产生的、混乱的“信息湍流”,如同背景辐射般干扰着她的核心思维。他更能感受到,她为了铸造那个“元锚点”,一遍遍回溯生命中最温暖、最坚实的“存在瞬间”时,所付出的巨大心力,以及在这个过程中不断泛起的、对自我边界模糊的深切恐惧。
李季的辉光缓缓脉动着,每一次明暗变化,都对应着他通过链接传递过去的、更加精纯、更加厚重的“存在确认”。他不是试图“修复”或“指导”她,那不可能,也不应该。他只是将自己的“存在”——那份历经磨难、背负星辰、却依然选择锚定现实、守护连接的纯粹意志——化作最稳定的基底,供她在意识的惊涛骇浪中,有一个可以暂时倚靠、汲取力量的“岸”。
这种支撑本身,对他而言也是巨大的消耗。青鸾意识中的混乱与痛苦,如同逆流而上的冰水,持续冲刷着他的感知。那些来自消逝文明的绝望回响,那些低语逻辑冰冷的“简化”诱惑,也透过链接,微弱但持续地试图侵蚀他自身那由“万象归一”构筑的、绝对“真实”的信念壁垒。他必须时刻保持自身存在的绝对澄澈与坚定,才能不被这复杂的“信息毒素”污染,并成为青鸾可靠的“净化器”和“稳定器”。
第二件,是整个联盟正在滑向的、无形的深渊。
他的“万象归一”之境赋予他一种超越常规数据的、对文明整体“存在状态”的宏观感知。他能感觉到,心火网络的整体“亮度”并未下降,甚至在某些核心世界因“灯塔网络”建设而有所提升。但网络的“质地”正在发生微妙的变化。
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感”和“稀释感”,如同缓慢扩散的灰雾,正从那些被低语感染的边疆区域,以及因持续紧张和不明威胁而焦虑的内部星区,向整个网络渗透。这不是心火熄灭,而是心火燃烧的“温度”在降低,“光芒”中掺杂了更多迟疑、迷茫和对“终极意义”的消极追问。联盟就像一艘在浓雾中航行的巨舰,发动机仍在轰鸣,但船员们的眼中,逐渐失去了对清晰航标的信心,动作变得迟疑,交流变得简短而缺乏热情。
更具体地,他能通过规则层面的感知,“触摸”到那些感染区域的“现实质感”变化。空间变得“惰性”,时间流速似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粘滞”,信息的传递效率降低,因果链条的清晰度下降。低语的“意义之网”不仅作用于意识,更像一种缓慢的“现实溶剂”,在微观层面稀释着宇宙规则的活力与丰富性。这种“稀释”目前还很微弱,仅限于感染区,但它散发出的“寒意”,正通过规则本身的微弱关联,向更广阔的区域辐射。
而联盟对此的应对,无论是“拂晓”特遣队精卫填海般的点状介入,还是“灯塔网络”漫长而收效尚微的全民意识建设工程,在低语那看似无意识、实则具有强大适应性和渗透性的“宁静化”趋势面前,都显得笨拙、低效,甚至有些……悲壮地徒劳。
李季能“听”到最高议会加密频道中那些越来越频繁、越来越沉重的讨论;能“看”到资源调配报告中,用于防御“低语侵蚀”和修复“静默区”的预算与人力占比正以指数级增长,挤压着其他发展项目;能感受到寒澜在每一次执行“静滞封存”命令时,那冰封表情下深藏的无力与决绝;更能体会到辉光长老和白博士在实验室中,面对一个个新出现的、更加棘手的感染变种时,那眼中日益加深的忧虑与近乎透支的专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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