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承泽感觉自己像一块被过度使用的破抹布,勉强拧干了最后一点水分,又被随手扔回了工位这片熟悉的、散发着陈年灰尘和电子设备焦糊味的角落。急诊室那彻骨的冰冷和药房塑料袋沉甸甸的代价,如同烙印般刻在神经末梢。干咽下去的奥美拉唑和伊托必利在胃里缓慢地、试探性地溶解着,带来一丝微弱的凉意,勉强对抗着深处顽固的灼痛和翻搅感。口腔里残留的苦涩像一层挥之不去的阴翳。
他强打起最后一丝精神,手指搭上冰凉的键盘,试图重新融入这由报表、PPT和永无止境的工作流构成的数字泥沼。屏幕幽幽的蓝光映着他毫无血色的脸,键盘敲击声细碎而无力,在午休后稍显沉寂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突兀和格格不入。每一次敲击都牵扯着腹部的钝痛,像有根生锈的线在牵扯着内脏。
“哐当!”
一声巨大的、令人心悸的声响毫无预兆地在身后炸开,伴随着玻璃碎裂的刺耳锐鸣!
梁承泽浑身剧震,本就悬在崩溃边缘的神经像被狠狠踩断。他猛地从椅子上弹起,动作过猛牵扯到脆弱的胃部,一阵剧烈的绞痛瞬间席卷而来,痛得他眼前发黑,冷汗“唰”地一下浸透了刚刚干透一点的后背。他一手死死捂住腹部,一手扶住隔断板才勉强站稳,惊恐地、带着生理性的眩晕感回头望去。
是斜对面的小李。他正手忙脚乱地试图扶住一个巨大的、摇摇欲坠的快递纸箱,箱子里似乎装满了沉重的金属配件。刚才那声巨响,是他失手将箱子重重砸在了自己桌角的玻璃水杯上。深褐色的茶水混合着玻璃碎片,呈放射状溅满了小李小半个桌面和他昂贵的新球鞋,甚至有几片细小的碎渣飞溅到了梁承泽的椅子腿边。
“我操!我的限量AJ1!”小李发出一声惨绝人寰的哀嚎,脸都扭曲了,也顾不上收拾狼藉,第一时间心疼地去擦他那双被茶水玷污的球鞋。
周围的同事被这动静吸引,纷纷投来目光,有惊讶,有好奇,也有幸灾乐祸的窃笑。离得近的几个女同事皱着眉,低声抱怨着“吓死人了”、“脏死了”。
“妈的!这破箱子!”小李一边骂骂咧咧,一边粗暴地试图将那个肇事的、湿漉漉的纸箱往自己桌子底下塞。箱子又大又沉,桌下空间有限,他塞得异常费力,动作幅度很大,身体几乎扭曲着。
就在这时——
“哗啦!”
一个牛皮纸色的、印着XX健康体检中心醒目标志的档案袋,从梁承泽那塞得满满当当、摇摇欲坠的公文包侧面开口,被小李粗暴塞箱子的动作猛地、彻底地挤了出来!它像一片失去生命的枯叶,打着旋儿,轻飘飘地滑落,不偏不倚,正好掉在那一滩混合着茶叶末、玻璃碴和深褐色茶水的污秽狼藉之上。
档案袋封面清晰地打印着:
姓名:梁承泽
性别:男
年龄:28岁
体检日期:2025年X月X日
下方,用醒目的红色印章盖着:“保密”。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冻结了。
梁承泽感觉全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被彻底抽空,只剩下刺骨的冰冷。他的瞳孔骤然收缩,死死盯着地上那个被迅速洇湿、染上丑陋茶渍的档案袋,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尖锐的耳鸣嗡嗡作响。胃部剧烈的绞痛似乎都感觉不到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灭顶的、被剥光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的巨大恐慌和羞耻。
“哎呀!这谁的……”小李也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弯腰想去捡,但看清档案袋上的名字和标志后,动作猛地顿住了。他抬起头,脸上还带着刚才擦鞋未消的懊恼,此刻混合上一种惊愕和……一丝难以掩饰的、令人心寒的猎奇。
办公室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或明或暗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个躺在污秽中的档案袋上,聚焦在梁承泽惨白如纸、摇摇欲坠的脸上。空气凝固得如同铅块,沉重得令人窒息。
几秒钟死寂般的停顿后,一个平时就爱咋呼的男同事,像是终于找到了打破沉默的契机,带着一种夸张的、近乎亢奋的语气喊道:“哟!梁哥的体检报告啊?小李你手可真欠!快给梁哥捡起来啊!”语气里充满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戏谑。
小李像是被这句话点醒,脸上瞬间切换出一种混合着“抱歉”和“好奇”的复杂表情,动作也变得“积极”起来。他顾不上自己球鞋上还沾着茶叶和水渍,也顾不上地上的玻璃碎片,蹲下身,伸出两根手指,极其“小心”地、捏着档案袋那还算干净的一角,将它从那滩污水中“抢救”了出来。
然而,就在他拎起档案袋的瞬间——
“哗啦!”
又是一声响!
因为档案袋的封口绳早已松动,加上被茶水浸湿,袋口在受力下豁然洞开!厚厚一叠装订好的报告纸,如同被强行释放的囚徒,挣脱束缚,纷纷扬扬地散落开来!几十张印满密密麻麻数据和结论的A4纸,像一场绝望的白色雪崩,无情地砸落在地面那滩污浊的、混杂着玻璃碴的茶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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