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放心。”清辞语气笃定,“药枕方子源于古方‘羌活胜湿汤’化裁,加入了几味北地特有的温阳药材,对寒湿痹症确有良效。儿媳在金陵时,曾为几位有类似旧疾的老人家调配过,反馈皆好。若母亲不放心,可先请府中医官过目。”
她搬出古方来源、地域适应性、既往案例,甚至提出让医官查验,条理清晰,无懈可击。
朱劭忽然开口:“羌活胜湿汤?可是《太平惠民和剂局方》里的方子?”
清辞转向朱劭,恭敬道:“父亲博学。正是此方,不过儿媳根据北地气候与老太君年岁,调整了几味药的君臣佐使与分量。”
朱劭点点头,不再言语,但看她的目光又深了一分。
李氏见朱劭表态,只得笑道:“既然你有把握,那便试试。需要什么药材,尽管去库房支取。”
“多谢母亲。”清辞欠身。
又坐了一盏茶工夫,朱劭面露倦色,李氏便道:“老爷累了,今日便散了吧。”她看向朱廷琰,语气关怀,“廷琰脸色也不好,早些回去歇着。清辞,好好照料世子。”
“儿媳谨记。”
众人起身行礼,依次退出崇德堂。
四、月下归途
走出正堂,寒意扑面而来。廊下已挂起灯笼,晕黄的光在青石路上投下摇曳的影子。
朱廷琰很自然地握住清辞的手,将她微凉的手拢入自己袖中。这个动作做得行云流水,仿佛演练过无数次。清辞微微一僵,却没有抽回。
两人并肩走在回兰院的路上,身后跟着墨痕与提灯的紫苏。一路沉默,只听得见脚步声和远处隐约的更梆声。
快到兰院时,朱廷琰忽然低声说:“你做得很好。”
清辞侧头看他。廊灯下,他侧脸线条清晰,长睫在眼下投出浅影,依旧是一副病弱模样,但握着她手的力道平稳温暖。
“世子过奖。不过是见招拆招。”她轻声回道。
“不是过奖。”朱廷琰停下脚步,转身面对她,“李氏掌家十几年,最擅用‘规矩’和‘体贴’拿捏人。今日她处处设套,你却每一步都踩得稳当。尤其是最后备礼一事,你不仅接下,还反将一军——要求派嬷嬷‘提点’,既防了她暗中使绊,又显得谦虚;提出的寿礼,更是恰到好处,连父亲都挑不出错。”
他看着她,眼中映着灯火,有种清辞看不懂的复杂情绪:“沈清辞,你总是能让我意外。”
清辞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垂下眼:“世子不也一直在帮我?席间几次,若非世子出声,只怕二弟还有更难听的话。”
“那是我该做的。”朱廷琰声音低沉,“你现在是我的妻子。”
妻子。不是盟友,不是合作伙伴。
清辞心口微悸,抬眼看他。两人距离很近,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药草香,混合着夜风的清寒。
“回去吧。”朱廷琰先移开目光,重新牵起她的手,“外头冷。”
回到兰院正房,紫苏绿萝早已备好热水和暖炉。朱廷琰送她到门口,却没有进去的意思:“你早些歇息。我还有些事要处理。”
清辞点头:“世子也莫要熬太晚。”
朱廷琰应了一声,转身欲走,却又回头:“对了,静仪……我三妹,她性子怯懦,但心地不坏。若她来寻你,你可适当照拂一二。”
“我明白。”
看着朱廷琰的身影消失在回廊转角,清辞才转身进屋。房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寒气与窥探。
紫苏一边为她卸去钗环,一边小声嘟囔:“小姐,那国公夫人和二房奶奶,也太欺负人了!句句话都带刺!”
绿萝也愤愤:“还有那个二爷,说话真难听。”
清辞坐在妆台前,看着镜中卸去钗环后更显清丽的面容,淡淡道:“意料之中。若是她们一见面就亲热非常,那才要担心。”
“可咱们就这么忍着?”紫苏不服。
“忍?”清辞轻轻一笑,取下那支芙蓉玉簪,在指尖转动,“紫苏,你记住,有些仗,不是靠嗓门大赢的。今日我若当场翻脸,才是落了下乘。”
她看向镜中的自己,眼神渐深:“她们用规矩压我,我便比她们更懂规矩;她们用出身嘲我,我便用学识见识让她们闭嘴;她们想用琐事拿捏我,我便把事情做得滴水不漏,让她们无处下手。”
“今日,只是互相试探。”她放下玉簪,声音平静,“李氏知道我不好拿捏了,接下来,才会动真格的。”
紫苏绿萝对视一眼,都有些忧心。
梳洗完毕,清辞遣退丫鬟,独自坐在窗下的暖炕上。窗外月色清冷,院中那几株寒梅在夜色里影影绰绰。
她复盘着今晚的每一个细节:朱劭的沉默审视,李氏的笑里藏刀,朱廷璋的粗浅挑衅,张氏的附和敲边,朱静仪的怯懦不安……以及,朱廷琰看似虚弱却每每精准的维护。
这个家,比沈府复杂十倍。每个人都戴着面具,每句话都可能藏着陷阱。
但她不怕。
清辞从怀中取出那枚世子私令,冰凉的铜牌在掌心渐渐焐热。她又想起席间桌下,朱廷琰悄悄握住她手时,那份坚定而温暖的力道。
也许……这场始于利益的婚姻,正在悄然变质。
正沉思间,窗外忽然传来极轻的“叩叩”声。
清辞神色一凛,迅速收起令牌,低声道:“谁?”
窗纸被戳破一个小洞,一枚蜡丸滚了进来。
清辞捡起蜡丸,捏开,里面是一张卷得极细的纸条。展开,只有一行小字:
“医书有人查,勿露。三日后西角门。”
没有落款,字迹陌生。
清辞心头一紧,将纸条凑到烛火上点燃,看着它化为灰烬。
医书……果然,有人已经盯上生母留下的东西了。是齐王的人?还是府里的?
她走到窗边,轻轻推开一条缝。院中寂静,只有风声。那个送信的人早已消失无踪。
夜色如墨,寒气顺着窗缝钻进来。
清辞关紧窗户,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方才家宴上那些明枪暗箭仿佛还在眼前,而这张突然出现的纸条,提醒她还有更危险的暗流在涌动。
李氏的刁难只是开始。
真正的风暴,还在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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