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前可不是这个样子。”凤娇心直口快，在张淑妃身畔耳语道。
她从开始就瞧不惯小鱼目中无人，同住永巷时别无选择，后来和栀子、彩兰被分到外头，三人本打算就此忘了，结果探望高嬷嬷时，凤娇吃了小鱼好大的排头，梁子就算结下了。栀子离宫婚配，凤娇得她临行举荐，从膳房到张淑妃身边继续当差，这才有了今日再见小鱼。
“陛下面前，谁敢窃窃私语。”王皇后耳力好，凤娇不敢隐瞒，只能跪出来告罪道：“奴婢该死，陛下、娘娘赎罪。奴婢年幼时和小鱼同住永巷，知道她最爱欺负人，断不是现在的恭敬样子，一时瞧不过眼，猪油蒙了心，居然在陛下和娘娘面前嚼舌根，奴婢知罪。”
张淑妃从来不惹事，她身边的人也都和主子是一路性子，这是阖宫都知道的事实，故而启仁皇帝没打算追究，只是要辛苦王皇后红脸白脸一起唱。
“罢了，看在淑妃素来与人为善，本宫也不忍伤她的颜面，你起来吧，该罚还是得罚，回头自己去敬事房领五下戒尺，淑妃，这是你宫里的人，本宫如此处置，你没有意见吧。”皇后看向张淑妃，后者爽快，笑眯眯行了个屈膝：“娘娘大人大量，也是臣妾失职，平日自己宫里不爱拘束，倒让这丫头毛躁起来，出门也忘了规矩。都说打人不打脸，娘娘赏她戒尺，已经给足臣妾面子了。”
王皇后很是满意：“都说后宫之中，最令人舒心的就是淑妃妹妹，若是大家都像你一般，心胸开阔，清明豁达，也就不会有那么多庸人自扰了。”
一手含沙射影并不高明，甚至有可能让皇帝下不来台，毕竟这满屋坐着的女人如何心胸不开阔，都是为了博取恩宠，然而王氏运气极好，皇帝并没计较，他紧锁着眉，双眼盯着地上扮相艳俗的宫女，仿佛在思考应该如何发落；而华沐的目光无论看向哪儿，都极力避免经过小鱼，毋庸置疑，大太监嫌这个女子过分肮脏，不配入自己的眼睛。
对于一个女子而言，这是十分严重的羞辱，可是小鱼不在乎，她从生下来就受尽别人的白眼，母亲阿施犯的错让她的出生成了原罪，何家的庶长子看着对她亲厚，还给她起好听的名字，可最后也是个绣花枕头，生怕惹着将军府一丁点霉头，赶紧把她丢回火坑。
什么叫野种不配叫这个名字？一个“渊”字儿让他们捧上了天，燕家的老太婆动不动就打人，活该她的女儿女婿都早早就死了……
在永巷混日子多年，别的不说，小鱼惯会偷懒摸滑，性命攸关的田地，她还有闲心走神，满脑子都是对亲娘阿施的怨怼、对将军府主母娘家的愤恨，在小鱼看来，自己一点错都没有，落到现在猪狗不如，都是被这些人所害。
“大胆奴婢！你做出这副模样，你给谁看呢？”
小鱼低头跪着，碎头发之下咬牙切齿的凶狠表情依然逃不过华沐的眼睛。两个宫女立刻上前，一把将她拽起来。小鱼根本来不及反应，两边鼓着的腮帮子满满是气，脸上抹的胭脂更加显眼。且不说她长相如何，心性如何，单这浓妆艳抹让众人瞧着，就不是该有的意思。
华沐有皇帝的默许，冲着小鱼就是两个耳光：“你是什么身份，陛下面前面露凶相，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想行刺陛下吗？今儿叫你来，是念在聂华成暴行无度，主子们唯恐你也是受他胁迫，这才特许你上殿伸冤，你可别驴脾气使错了地方，仗着脸皮不识抬举。”
“够了。华沐，她要是识抬举，也不会异想天开，妄想以卑贱之躯坐享安逸之命。”皇帝终于开口，命华沐住手，向小鱼道：“你，好好地交代，是如何做了聂华成的菜户，是否被其逼迫，不得已而为之。若能够证明，你和罪奴并非沆瀣一气，朕可以准许你出宫，自谋一条生路，不必再面对宫中流言蜚语。”
明白人都知道，相较于前面几个得的赏赐，皇帝此言才真是给了小鱼天大的恩典。在朝为官与入宫为奴，本质上都是伺候天家，领一份工钱，她身为宫女却不服管教，寄生于永巷白吃白喝不事劳作，那就是对皇帝不忠，对苍梧朝列祖列宗不敬，合该直接拖出去打死了事。皇帝给她说话的余地，还开出犹如恩赦令的条件，但凡她有一丁点脑子，都该知道如何取舍。
“陛下英明，奴婢的确是被聂公公逼迫的。”
小鱼被按到地上，膝盖顺势一软，跪得痛快又利索，答出来的话不见分毫拖泥带水。
凤娇撇撇嘴，她当年在永巷亲眼所见，小鱼以“聂夫人”自居，嘴脸之粗鄙下流可直逼外头的窑姐。随着聂华成在十二监一手遮天，小鱼摇身一变，几乎要做永巷的主子，多亏了高嬷嬷经验老到，将永巷治理得铁桶一般，太监菜户再自吹自捧，也翻不出朵花。
皇帝心中如明镜，却想看看这个宫女可以无耻到什么地步，便放任她继续说下去，听她道当初那夜只是寻常出去抬水，半路却被掳走，到了有光的地方，才发现自己不知身在何处，面前坐着一个太监，自称是司设监的掌印。
“陛下明鉴，奴婢当时年纪尚小，手无缚鸡之力，又到了那般田地，就算反抗，侥幸逃出去了，别人也会说三道四，奴婢这才选择忍辱负重，被聂华成幽禁在永巷好几年。”
小鱼说得头头是道，脸上还挂了眼泪，将厚厚的妆面冲得模糊，若非有高嬷嬷揭发在前，心肠略微软些的人没准就真的信了。
“如此说来，这位小鱼姑娘也是个可怜人，但俗话说得好，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崔贵妃笑意妩媚，说出的话却像刀子：“你既是受聂华成逼迫，就该深谙遭人践踏之苦，可你仗着太监的势，何尝没有永巷作威作福。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个道理你不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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