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然拎起遍体通黑的公鸡,对着鸡脖子横起一刀,血沫从喉管喷出,公鸡“咯咯”惨叫,鸡血四溅。邱然蘸着鸡血涂抹窗台,血浆像是碰到烙铁,“哧哧”冒着烟,烤成一道道干血。
烟气化成一张兔子脸的形状,弥漫在窗前聚而不散。邱然闻着腥浓的鸡血味儿,惊恐地望着窗户,心里越来越冷。
屋里烛光忽明忽暗,窗纸上映着披头散发的女人影子,惨叫声越来越凄厉,像一只正在地狱受刑的厉鬼。身材佝偻的老婆婆蹲在女人身边,急切道:“邱然,孩子脚先出来了,只能保一个!”
邱然如同五雷轰顶,呆呆地不出话。
“婆婆,”翠娘挣扎着厉号,“娃儿还没到世上走一遭,不能就这么没了!”
“邱然,快做决定!”
“我……我不知道。”邱然跪在地上,手指深深陷进土里。
“保孩子,我撑不下去了。”翠娘气若游丝,“邱然,替我把孩子带大。”
“翠娘,对不住了,去了那边别怪我。”婆婆举起剪刀,剪开翠娘高高隆起的腹部。翠娘惨呼两声,没了动静。
“翠儿!”邱然一声狂吼,拽断鸡脖子,狠狠摔在地上。鸡头落在墙角,眼皮开合不止,啄食着地上的石子。鸡身扑棱着翅膀,鸡爪凌空乱抓,翻身撑地居然站了起来,晃晃悠悠地走向鸡头。
邱然怔怔地看着,手脚吓得冰凉。屋里突然传来撕心裂肺的惨叫,翠娘猛地坐起,挥舞着胳膊,一只血手冲破窗户,搭在窗棂上面,攥成拳头又缓缓松开,血顺着手腕上的“兔”字纹身滴落。
“翠儿!”邱然跪倒,“咚咚”磕着响头。
无头鸡一声啼叫,鸡脖子里喷出热腾腾的血,再也不动了。屋里传出响亮的啼哭,婆婆捧起婴儿:“邱然,是个儿子——啊……”
邱然心里一沉,不顾“女子生育男人不得入内”的老规矩,冲进屋里。
翠娘肚子豁开一道血口,羊水掺着血水流了满床,早已死去。婆婆瘫坐在地上,血淋淋的婴儿挂着半截脐带,拱着婆婆干瘪的胸膛哭个不停。
“又……又一个……”婆婆哆哆嗦嗦地捧起孩子。
看清了孩子模样,邱然失声喊道:“怪……怪物!”
“你长长眼吧!”婆婆摸着婴儿豁裂的嘴唇,老泪纵横,“这只是孩子啊!”
“婆婆,刚才……刚才黑鸡活了,这孩子是妖孽,不能留!”邱然脸色铁青,早把翠娘的遗嘱忘个干净。
婆婆瞪着邱然:“这是翠娘用命换来的孩子,是你邱家的种!”
“不……不……”邱然向后退去,“这不是我的孩子,这是妖怪。”
“男人都一样,没出息!”婆婆剪断孩子脐带,包裹严实出了门,“我把他接到世上,你不养我养。”
邱然看到婆婆肩头亮起两盏灯,背上趴着一团黑乎乎的人影,吹灭了其中一盏。
室内的烛火突然暴涨半尺,呼呼地闪着绿光,映着墙角几具还未完工的棺材。翠娘手指动了动,“咯吱咯吱”地坐起身,苍白的眼仁直视前方,慢慢地爬下床。
邱然早就吓掉了魂,眼睁睁看着翠娘走到身边,豁开肚子罩住他的脑袋。他清醒过来,用力扳着翠娘身子想挣出脑袋,却发现根本使不上力气。他张嘴喊叫,血涌进嘴里,顺着喉管缓缓滑落。
“你不爱惜我们的孩子,那就一起走吧。”翠娘举起剪刀,插进邱然脖子。
“烛火熄灭。月光透进窗户,像一张殓布盖着两具血肉模糊的尸体。房门悄无声息地推开,走进来一个长发覆面的老婆婆,用针蘸着红色液体在尸体上刺出蛇形花纹,念着一串奇怪的咒语。
邱然和翠娘直挺挺地站起,晃晃悠悠地走进棺材,躺了进去。
老婆婆走出屋子,身影融进黑夜,遗憾地道:“可惜了两张好皮。”
第二,百姓们围着“邱记棺材铺”议论纷纷。
连着四个月,东越出了四起“孕妇生子闹鬼”的怪事。铁匠铺杨氏生了个浑身黑毛,尖嘴斗眼的孩子,丈夫杨秋水没敢声张把孩子偷偷丢进河里。第二邻居发现夫妻俩并排躺在床上,身体被烧红的铁水烫得稀烂,死相无比恐怖。
船夫何青的老婆生出全身长鳞,没有五官、四肢的肉条。何氏夫妻吓得魂飞魄散,抱着肉条找船把式破灾。船把式大吃一惊,“这是蛇神娘娘下了诅,必须立刻除掉”。
船把式按照船帮老规矩,设了祭坛摆上蛇神娘娘的神像,用船撸子把肉条头尾串联,抹上厚厚一层鱼油,放在火上烤成焦炭,碾成末撒入河郑本以为破了灾,谁知过了半个月,何氏夫妻和船把式全身都是碗口大的血窟窿,赤裸着死在同一艘船里。
胡氏一家死得更是恐怖,孩子生来就有四颗牙。满月那,夫妻俩多喝了几杯没有喂孩子,熟睡时被孩子啃掉鼻子眼皮,痛醒后互相看了一眼,生生吓死。孩子死在夫妻中间,牙缝里夹着几块人皮渣子。
连着三起怪婴死人事件,东越城人人自危,用鸡血占卜辟邪,防止惨祸降临。东越人信奉越巫,遇事用鸡占卜,又称“鸡卜”。秦汉时期越巫名扬下,汉武帝更是对此深信不疑,在皇宫中建“越祝祠”,用“鸡卜”判断福祸祈求长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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