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愤怒过后却是浓浓的苍凉。固步回忆中妄想一切如旧,我何时竟如此自欺欺人?从来到这里我就知道该做什么,犹豫这么久,我还在等着什么退路呢?
我转了身,看向合欢叶绿碎荫,渐渐隐出如狼乌色。我说:“跟了我这么多天,现在出来做点事。别伤小孩子,留活的。”
结束的时候院外响起一把沉哑的嗓音:“从一开始我似乎就对公主说过,除非公主死了,否则发生什么都不要叫我。”
我说:“乌维单于可知道草原有你这样婆妈的男人?”
丘林脸色一沉,不再答话。我没理他:“从小长大,我不再多言,你知我有事找他。”
丘林冷冷看了我一眼:“如果可以选择,我倒希望从来都不认识公主。”
“啊。”我轻声应了一句,捡起丘林的刀,拭净后插进他的刀鞘,“如果真这样,也许是件好事。”
之后就是等待。我开始昼夜颠倒,白天睡到吃什么都吐。晚上靠大杯大杯浓茶提神。
感觉我等了很久,可也不过两个月而已。
他来的时候总算不辜负我的折腾。夜半我正在数合欢花还剩下几朵,远远就听到马蹄声。院门才开马就刹住了脚,轻轻柔柔地踏进来。而马上的人已睡着。
我把他抱下来,指尖才触到他衣上的狼绒,膝盖就一软,险些跪倒。
还好他不知道。
挛鞮。挛鞮。
这样唤着他,似乎就好了很多,又似乎更加无法控制。
这么多年这么多人都变了,他凭什么没变?如故到久别之后我每次见他,都在低回暗处默默忍受,不能克制。我忍不住回忆他的声音,回忆那双眼睛该是如何锋利如鹰隼,广阔的琥珀色,眼中所及即是他的天地。
怎还能见到你,何德何能再见到你。
夜幕下合欢萧萧落花。我终于软倒,再没有力气挪动他一分一毫。闭上眼,渗了一手的泪。
醒来是在他怀中。
我挣扎了一下,惊动那人抱的越发紧。他恶劣地缠紧我,埋在我肩窝,含糊不清地说:“真是狠心,我半夜前来,你就让我睡在树底下。现在连给我暖一暖都不肯。”
我偏头,避过他拂在我脖颈的暧昧暖流:“还不都是怪你。你挑的地方,没想到这么偏远都能听到河间王的盛名。”
挛鞮笑起来:“明明当初是你一看到云梦泽这个名字就喜欢了,说就要住在那里。你可知道云梦泽有多大,我费尽心思才选了这个小镇。”
我默了默:“既然你知道我为什么唤你来,就该知道我有求于你。”
太阳从枝叶漏出模糊光斑,映在挛鞮深深琥珀色眸子中,那双素来锐利的眼如蒙了一层薄雾。他放开我,坐起来:“我知道。从丘林说出河间王的一刻起,我就知道。”他轻轻揉乱我的头发,“那么,你想要什么?”
“我只要再见他一面。至于以后的事,真的就和你再没有关系了。”我避开他的手,“无论结果如何,这是我最后一次求你。”
挛鞮沉默下去。
许久后他忽然说:“你还记不记得,在楼兰的时候你落了水,是刘德救了你?”
我说:“记得。”
“那你记不记得,我也去救了你?”
我说:“不记得。”
挛鞮的声音轻下去:“那次我输了,因为我的水性不如他好。从那以后我游遍草原沙漠每一条水系,可我再也救不得你。”
我说:“对不起。”
汉人有句诗:世溷浊而不清,蝉翼为重,千钧为轻。
大约近来见的故人太多。在又一次夜半惊醒时,我忽然想起来。第一次听到这句话似乎是在楼兰的盛夏。皇宫望出去是象牙的白,远方沙丘线条如少女的肌理,在烈日下微微起伏。
我捧本楚辞,看一眼书,看一眼外面。昨天偷听到有姑默的舞姬来朝献舞,现下不知住在哪里。若按我以前作风必然会偷偷摸出去看一眼砸个场子顺便丢丢楼兰的脸,然而我现在是有束缚的人,看看手中的楚辞,顿时很心伤。
窗子被熟练的推开,十五岁的挛鞮探进来,挑眉一笑,携了一室烈阳:“我打听好了姑默人住在哪里,去不去?”
丘林紧随其后,一边还碎碎地念叨:“左贤王你这样不行,若被单于知道了可怎么办,单于又要关你禁闭了……”挛鞮不耐烦地把他踹下窗子,转头对我嘀咕:“我们草原的男人,哪来那么唧唧歪歪。”
我说:“可是你们草原男人的阴山不久前被汉朝抢走了,明明是汉朝比较厉害嘛。”
他转头看向无垠沙漠:“我会抢回来!单于困于汉朝女人的臂膀,忘记了血脉里本来的狼性,而我没有忘。我们的爱人是土地和马,是草原的鹰,而不是汉朝的女人!”
我合了书,凉凉地说:“作为你未来的阏氏,听到这种话我真的是很伤心。”
挛鞮睨我一眼:“你又不是汉朝的。”想了想:“就算你是汉朝的,这样的性子我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说着又兴致勃勃:“去不去去不去去不去?听说姑默的舞姬都漂亮的像绿洲的月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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