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说马贼一方狡猾,哪怕是自己一方如何费心费力,即便没有找到也情有可原,最后唱个高调,表明自己对朝廷的态度。
这种官场话术,少年以前可没少听自家那个老头儿跟自己那个爱说教的姐姐念叨。
少年自然没心思去考究这人的油滑话术,又问道:“城中可有马贼?”
太守身子明显颤了一颤,这可是自己失职,往大了说可是要贬官的。纳闷前段时间城中发生的那起灭门惨案这才几日怎么这么快就传到京城里去了?
又偷眼瞧了瞧面罩寒霜的少年,虽是惶恐,可也是如实禀告道:“前些日子城里来了一伙商贾,通关度牒上是焉耆章印,没成想却当晚就在城中杀了一家老小五口人,连夜逃出楼兰。接到消息后下官连夜派人追查,没成想那伙马贼…”
少年不得不猜测着是不是有关那个话痨姑娘。
“行了。”少年打断太守又要话中带话的,“少说多做。”
这四个字,让太守腰弯的更低。
“那家子姓甚?”
“好像是…庄。”此时的太守哪还敢有半点隐瞒,一五一十的答道。
少年皱眉,吩咐道:“找两个人带我去那家里看看。”
太守赶忙应承,小声吩咐身后一名守捉使安排两个守捉郎去伺候这位不知名姓的官家少年。
少年未再骑马,身后跟着两名守捉郎去往太守告知的城北巷子。
“守捉”是西域方言直译过来的称呼,原意是“镇守”。最初大周王朝内地犯人刺配边疆后不服管理,多在当地祸害乡民百姓,之后当地人自发组织守城队伍,自治自保借以防止作恶,是为“守捉者”。后来朝廷加强管理,在其原有基础之上又将犯人编制其中,闲时赋田战时作兵,更名“守捉营”,编制五十人。营中设首领一人为守捉使,其下自称守捉郎。
两名守捉郎一大一小,小的年龄比少年也小不了几岁,神情举止稚嫩的紧,跟在后面唯唯诺诺。
那个大的小三十岁的样子,举止轻佻吊儿郎当,嘴里含着一片西域随处可见的胡杨树叶,背着双手,走路一摇三晃,活生生的街痞流氓样子。少年心细,不经意间看到这人左侧眉头上有刺配的黥字,只是这人刻意拉低的帽檐也让人看不真切。
“你是本地人?”少年看向那个面相稚嫩的守捉郎,他脸上无黥年龄又小,少年自然会以为他是楼兰城里自发参军的人。
小守捉郎没有答话,只是低头跟着少年,像是问的不是他一般。
少年只觉无趣。
“他是河南府的。”
说话的是叼着叶子的大守捉郎,少年扭头看他时发现他说话并没有影响到嘴里的那片叶子。
“他当初刚断奶,他娘在外头找了个姘头,他爹喝了点酒就拿刀捅了两个狗男女,自首的时候没别的要求,要是流配只要带着他这个娃娃才肯认罪。就这样,他爹黥面刺配楼兰,爷俩就西行六千里,从中原那个米脂流油的地方,到了这个鸟不拉屎的西域。”
大守捉郎倒是话多,一股脑的把这小守捉郎的底细说了个透彻。
“后来他六七岁吧,他爹在一次围剿马贼的时候让马贼杀了,他没地方去,就留在守捉营里,长大了自然就是守捉郎。”
少年歪了歪头看着应该比自己小不了几岁、生在两个世界便是判若两人的小孩,仍旧不发一言谨小慎微的贴着街道内侧走的小心。
“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还是主动的去问,奈何那孩子并没有楼兰太守的心机,还是不说话。
“伍六七。”回话的仍然是那个黥面的大守捉郎,“他爹临死前给他改的名字,说是找人改的名字,就是勿留妻的意思。”大守捉郎音域咬的很准,不用解释也能让少年明白这两个音同意不同的称呼。
少年没再言语,只是又多看了这小孩两眼,心中也是纳闷说话严丝合缝的太守怎么就派了这么个闷葫芦过来,不像是他的行事作风。
大守捉郎忽然抬手捏住那片叼在嘴里的叶子,抿在唇间吹起了调调。
曲子悠悠,苍凉,悲怆。如银瓶乍破,如珠落玉盘,声调笔直尖锐,惶惶大漠孤烟,戚戚长河落日,在这以黄土呈主色调的城中,也是吻合。
“他会伺候人。”大守捉郎说了句不着边际的话,引得少年侧目瞄了他一眼。
这人洞察力不一般。
少年知晓大守捉郎口中的“他”便是叫做伍六七的小守捉郎,想想也是,自小便寄人篱下,若是不懂得察言观色、不懂得服侍伺候,怎能安安稳稳的活到现在?
“脸上怎么弄的?”少年忽然开口。
不提名也未道姓,当事者也知道问的自己。
“杀人。”大守捉郎复又叼上叶子,“杀了个欺负我家婆娘的人。”
少年停步,转身。
正自低头只顾前行的伍六七一个不留神撞在少年身上,头低的更厉害。
少年头一次去正视这个举止轻浮话又多的大守捉郎,年龄在三十岁以下,多年在西域受风沙打熬的皮肤干涩异常,应该是多年不曾认真打理的头发乱糟糟的顶在头上,也恰巧盖住那块涂墨,再加上那顶像是捡来的破烂羊皮瓦楞帽的挤压,旁人一眼还真瞧不到那块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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