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亚伯陷入沉思,贵族极度注重血统和出身,简直到了病态的程度,哪怕指定仆人,也要有名有姓的人才能贴近他的身边,或提拔成高级管家。
除非此人真的能力过硬,比如依兰的宰相科莱·扬克大臣,他立于布若塞尔宫廷的权力顶端,却是位彻头彻尾的平民。
抛开坚固的血脉阶级观念,只有宫廷和军队是平民出头的地方,任职期间他们陪着贵族出席上流社会的宴会时,说不定能得到其他贵族的青睐,入赘他/她的家族,一跃成为贵族一员。
至于外国商人推崇的“中产”,只在民间流传,贵族尚武,既不在乎做生意,也很少亲自参与其中——他们认为商人是他们的服务者、纳税人。
思索片刻,亚伯有了粗略的计划,余光瞥见略显不安的年轻陪练,把木牌递给他。
“送你,我不需要。”
陪练大喜过望,语无伦次地道着谢,少挨几顿揍意味着他不仅能多拿钱、还能带上钱,活着回到他的村庄,或继续实现他的梦想。
“唉。”亚伯轻轻叹了口气,拍拍年轻人的肩膀,“加油吧。”
无需多言,来城市闯荡的农户几乎都跟亚伯一样,怀揣着对超凡、权力、金钱、知识或艺术的憧憬,不明白它们根本是可望不可即的贵族特权。
最可悲的是,但凡他们旅途中花完积蓄,就很难回家了,只能滞留在下城区,被时代浪潮冲刷成了感情麻木的城市公民。
如果没遇到苏沧……亚伯心情复杂,这位陪练大概就是我现在的生活写照吧。
次日,亚伯早早去了练兵场,拿起闲置的日安棒,沐浴着月光舞得虎虎生风。双月伽努斯化作白日之月不久后,那位眼熟的管家果然和早起的骑士们一同到来。
看到亚伯,他们惊讶不已。
骑士们交头接耳,其中有几人还记得亚伯昨天的表现。
老管家以为是他一时的偏袒惹人非议,忍不住侧耳倾听少年贵族们的议论,谁料结果与想象中大相庭径,并非是木牌起了作用,而是亚伯本身有着警觉的战斗技巧,给骑士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等少年贵族换马裤、穿马靴之际,老管家走向亚伯,递给他一张擦汗的毛巾。
礼貌地客套几句,他直入正题:“您想不想试试骑马呢?”
亚伯点点头。
“那么,假如您显示出骑士的潜力,择日我会把您的表现报告给维舍男爵。”
不难理解,军队永远缺人。
可惜亚伯只想盗走油画,溜之大吉。
骑士们挑完喜爱的马驹,满地狼藉的马厩只剩一匹牙齿稀疏、眼珠浑浊的老马,它的身体有些肮脏,百般聊赖地嚼着干草。
亚伯拿起马刷,顺着鬃毛为它洗刷。
老马人性化地露出些许诧异之色——不是褒义的方面,而是“我已经退休了你还逼我上班”的那种惊讶——套上口嚼时,亚伯十分确信这匹马翻了个白眼。
亚伯翻身跨上马鞍,抓住缰绳,用脚尖踢了踢它。
老马不情不愿地走着,脑袋低垂,边走边低头捡食着地上散落的干草。
骑老马的感觉跟骑驴差不多,它们一样瘦,一样的犟脾气,四只蹄子走起路一颠一颠地磨损着骑手的胯下,跑又跑不起来。
老管家隔着栅栏,远远望着亚伯的身影,时不时点头以示鼓励。
忽然,一阵深入骨髓的愧疚和羞耻袭击了亚伯的心灵,老管家慈祥的神态像极了心情不错的兰斯村长,但自己混账十足的算盘总是惹得他勃然大怒。
不知道兰斯村长是不是还生着我的气。亚伯想,毕竟,我一声不吭地离开了橡果村,一句道别的话也没跟他说。
等我进阶正式斗师,等我在莱茵城成了像样的男人,等我出人头地……
亚伯在胸口画出新月的轮廓,这是“对神起誓”的手势。
我一定会报答所有帮助过我的人,让他们过上好生活。
“该死,我要砍掉您的大拇指!您这个罪该万死的小偷!”
骚动打断了亚伯的雄心壮志,他看到几名骑士围住一个陪练,策马狠狠碾过他。无力反抗的年轻人缩成一团,抱着脑袋,发出呜呜咽咽的哭声。
受伤的陪练似曾相识,赫然是亚伯熟悉的那个年轻人。
换做陌生人,亚伯懒得管;但年轻人一直态度友善,亚伯也想拉拢他成为助力,行动前期帮自己打听情报,或者放风。
况且,那几个骑士好像气急了,铁了心要把他踩死,亚伯无奈地出声阻止。
“先生们,为什么要欺负那边的可怜虫?他一无所有,不值得你们怨恨。”
围攻陪练的骑士转过身,他们共有四人,各个身姿挺拔,英武不凡;其余骑士被骚动吸引,停下来好奇地探头探脑。
看清亚伯的脸,骑士们嗤笑连连。
“刚刚是您在喊话?您这个骑着Rocinante(西班牙:劣马,唐吉坷德的坐骑)的家伙,竟敢质疑贵族的作风!哼,若非走好运交到了一位仆人朋友,您根本不配站在我们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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