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玄逼着她从几个“空置的小院”中任选一座。她选了,却不肯搬进去,始终执拗地住在“蛾院”的“佣人房”中。初时叶玄还担心,是鬼蛾使了什么手段又在欺负她,后来也想明白了,如今这世上与她关系最近的,就是鬼蛾。
叶玄信步走入“蛾院”,见周莲没穿婢仆的服饰,却真的在做婢仆的活儿,持着一把一人多高的大扫帚,正清理着院中的积尘。
“少主。”见叶玄到此,周莲停下了手上动作。
她已适应了唤他少主,而非叶先生。也已知道在夜宫内,无论见到叶玄还是木青儿,都不用正式行礼,只需起身站定,唤一声即可。她还知道了只要木青儿不在,鬼蛾与残影见了叶玄,是不会起身的。
反倒是叶玄,仍不太适应眼前这娇媚女子已成了自家之人,更没能适应她现在的名字:“你真的确定自己就叫‘冥烛’了?那我该叫你‘小冥’还是‘小烛’啊?”叶玄轻笑着问。
周莲羞怯一笑,莞尔道:“都成。‘小烛’好些吧。”每当周莲说话时,叶玄总觉得心里有种酥酥的感觉。
“好,那就小烛。”此前他仍一直将她唤做周莲:“小蛾呢?”
“蛾姐姐去刺青了。”冥烛应道。鬼蛾原想带着她一起去瞧,可实在没想好该如何与师傅介绍此人。
“嗯,她不在正好,我单独与你说些话。”叶玄的语气严肃了些。
周莲有点紧张,诺诺道:“是。”她此时对自己的身份尚有些凌乱,也不知该不该,或说有没有资格将叶玄请进“主屋”。
“日头宜人,就在外面说吧。”叶玄瞧出她因何无措,心中暗笑:“活该呀,让你有院儿不住。”随后转入正题。
“那日,你说自己杀孽太多,怕有人掘你父母坟冢,请我对外隐瞒你的姓名、来历,我没答应。如今你已是自家人,这事当然依你。只不过,你孤身一人拦路刺杀我的事,早已闹得满城风雨,连茶铺里的‘说书人’都开始讲了。我不认为你的身份定能隐藏得住。
‘夜宫’也非净土,从此间透出风去那也难说。你若实在担心,我可以从‘莫问塔’雇些佣兵去守。但你需想清楚,如此做法很容易弄巧成拙。最初我与我小蛾也都恨你,可我们知道你身份后,根本不曾想过去挖你父母的坟,是你自己开口求我,我才知原来这事能要挟你。”
她一直隐隐担心此事,见叶玄仍替她想着,心下不禁感激。现今她已如叶玄所期盼的那般,凡事将木叶家的人往好处去想了:“少主,多谢你了。还请容如想想。”
“小蛾是个很难守秘的人,如有一日,从她口中将你想隐藏的事说了出去,我希望你明白,那绝不是有意在报复你。她只是生性不能守秘,就像那两只畜生靠近你的时候,你没办法忍住不笑一样。这些日子,想必她也跟你说了很多我不愿让人知道的事。”其实,这才是叶玄真正想说的。周莲已经接受,并且享受自己“冥烛”的身份,但她身上仍有两个隐患,这是其中之一。
“是,我知道了。”周莲无奈,她只能承认叶玄是对的,毕竟她已数不清…自己在狱中曾问过鬼蛾多少次“这也能告诉我吗?”
叶玄继续叮嘱道:“人的身上有些特质,是不可改变的。我们只能在这样的事实面前,学着与她们相处。比如,你最好不要反复提醒她你在意什么,而是盼着她将这事淡忘。
当然,更重要的是,如果你决定亲近一个人,就只能将她的方方面面全盘接受。”叶玄顿了一顿,用更加低沉、凝重的语气说道:“死去的人,不是活在坟冢里,而是活在惦念他们的人心中。小烛,你能不能答应我,永远不要为了一个家人,去伤害另一个家人?”
周莲缓缓抬头,望着叶玄的眼睛,笃定道:“我已伤害过蛾姐姐一次,决计不会再伤她二次。”
叶玄感激地对周莲一笑:“嗯,此事说开便算,就不必告诉小蛾了。”
“明白。少主,我去给你倒杯茶吧。”见叶玄一直站着干说,周莲觉得有些不妥。
“嗯,好。”叶玄不渴,只是在享受周莲的体贴。望着她袅娜的背影,心中暗想:“有些美妙,还是远观的好。”
鬼蛾从来没有细细品茶的习惯,她室中的茶杯,也多是渴饮用的木杯。这倒极合叶玄的心意,他右手握着木杯,走到院中一块二人多高的灰珀色“水冲石”下倚靠着,周莲也跟了过去。叶玄本拟变卖掉鬼蛾经年集藏的所有宝贝,可这“水冲石”实在太过沉重,只好作罢,给她留了下来。
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叶玄终于开始触碰那个让他感到紧张的话题:“那日我说没杀你父。你觉得自己性命在我手中,我没理由骗你,于是信了。你这一信,致使‘木叶家族’添了一个能使‘烬手’的强人。所以我说没杀你父,是真话还是假话呢?”
周莲霍然抬头,与叶玄的目光相接片刻,复又避开。她的身体因愤怒和恐惧开始颤抖,牙缝中挤出刻骨的怨毒:“你既收了我,为何又跟我说这些?”这么多年,她终于有了一个归处,终于有了一份温暖,终于有了一些复仇以外的理由支撑她好好活着,好好生活。于她而言,这是极宝贵、极宝贵的东西。可这美好眼看又要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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