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议不欢而散后，苏过自觉留了下来。
赵煦问道：“今日又是为何，就算有意见，也不用如此咄咄逼人。”
苏过请罪道：“臣无状，官家恕罪。但蔡京此人，不可回京。”
“上次卿大费周章，将蔡元长挤出京城，”赵煦无奈道：“如今他不过想露个脸，卿何至于这么激烈。”
在大宋朝廷，就算政见不合，也很少像苏过这样单枪匹马、明火执仗地针对某一个人，一般还是讲究点方式方法的。
先找言官起个头，然后关键处再出面补上一两句，或者私下上书发表意见，这才是常规操作。
苏过回道：“官家肯定知道臣与高家的关系，蔡京一方面以公凭威胁海商，一方面用高家商号堵臣的嘴，臣一时气不过。”
赵煦这才惊讶道：“果真有胁迫之事吗？”
“臣不能肯定，”苏过老实道：“因为就算有，也是查不出来的。”
“那卿方才还与章相公对峙，”赵煦问道：“就不担心他真的去调查吗？”
苏过笑道：“章相公帮蔡京说说好话还有可能，但肯定不会帮他担风险的。”
“整日里算计，把人都得罪光了，”赵煦劝道：“为将来考虑，卿还是收敛点，不要成了个孤臣。”
苏过有些感动，躬身谢过，说道：“臣知道了，以后会注意，但蔡京贼心不死，当贬知他州。”
“卿这明显是私怨了，”赵煦无奈道：“蔡元长为政一方，颇有成绩，就算不调回东京，也没有贬谪的道理。”
赵煦这话不能算错，苏过就是针对蔡京，朝中认为蔡京是反复小人的不少，但像苏过这么一直咬着不放的还真没有。
毕竟当年横跳的事都是老黄历了，谁还揪着不放。
苏过回道：“品德低下的人,才愈大,为祸愈烈，蔡京正是此类。”
赵煦觉得蔡京没有苏过说的这么夸张，但也不至于为了一个蔡京伤了和气，说道：“朕会处理的，以后有事可先私下与朕说，不可再这么大动干戈了。”
苏过再次谢过，告辞出宫。
他把事情闹大，不过是为了让其他人看到自己对蔡京的态度，还不至于蠢到得罪满朝的大臣。
所以出宫后，苏过先到政事堂和章惇道了个歉。
章惇上次就因为蔡京的事被苏过摆了一道，这回是因为蔡京放低姿态相求，才帮着说了两句，所以也没有生气，反而笑道：“叔党你这记仇可真是够久的。”
他一直认为苏过针对蔡京，是因为蔡京曾倒向司马光和攻击苏辙，致使苏辙罢相离京。
“不敢不敢，”苏过也笑道：“我这可没有世伯当年收拾刘挚那么畅快。”
比小心眼和报复心，苏过在章惇面前甘拜下风。
章惇今年六十七，在左相之位上坐了数年，看着大宋国力蒸蒸日上，便也开始为以后考虑了，看着苏过说道：“叔党这两年就待在京中，在三省好好熟悉下。”
所有人都知道，只要赵煦在，苏过拜相是迟早的事。
苏过笑着拒绝，说道：“我与官家说过了，等收复燕京，我再考虑留在京中的事。”
章惇点点头，叹道：“等燕云收复，我也该让位了。”
苏过不知这话有几分真，所以只是笑笑，没有接话。
出了政事堂，苏过回家接上范杜若，两人一起到蔡卞府上拜见吴夫人。
吴夫人年事已高，身体大不如前，自年前便开始卧床了，请了不少大夫，都说时日无多了。
苏过有些无能为力，所以一有空就过去看望。
吴夫人倒是看得开，见到苏过夫妻，笑道：“叔党今日在朝上好威风。”
想必是蔡卞回家与七夫人说了，七夫人又告知了母亲。
苏过知道她是玩笑，忙搬张凳子坐在榻前，故作委屈道：“这不是马上过来谢罪了吗？”
吴夫人在范杜若的帮忙下靠坐起来，伸手点了点苏过，说道：“在我这还不老实，你与蔡家兄弟可没什么情分。”
苏过握住老人的手，笑道：“老夫人这话可是拿我当外人了。”
吴夫人摇头道：“我不拿你当外人，但元长、元度兄弟对你来说，可不就是外人。”
苏过没明白老人的意思，问道：“老夫人是觉得我做得太过了？”
吴夫人再次摇头，说道：“我不管朝上的事，你想做什么就去做，不用顾忌我，也不用为这点事专门跑一趟。”
苏过沉默一阵，他确实不在意蔡家兄弟怎么看他，今天来只是担心吴夫人，并不是怕蔡卞有意见。
“老夫人知道我的，”苏过解释道：“我不是斩尽杀绝的人，但我有我的原则。”
吴夫人欣慰道：“你一直做得很好。”
在蔡府呆了半日，没有去见蔡卞，苏过便告辞回家了。
范杜若见苏过兴致不高，问道：“是在担心老夫人的病情还是朝廷的事？”
“都有吧，”苏过叹道：“羁绊越多，人越踏实，但束缚也越大。”
范杜若逗他道：“你这是不想负责任的话啊。”
苏过一想，好像还真是，笑道：“是我矫情了，那就痛并快乐着吧。”
范杜若大概理解了他的古怪说辞，埋怨道：“以后少说些奇奇怪怪的话，女儿都被你教坏了。”
苏过大笑道：“是她太聪明了，一学就会。”
两人一路说说笑笑回家。
朝中最后的决定，是按其他几个市舶司报上来的费用，也给杭州海商们折算了一笔钱，表示朝廷不能亏待报国之士。
蔡京的又一次努力付诸东流了，但朝廷还是下旨褒奖了他，并将他从杭州调到了南京应天府。
虽然没能回朝任职，但也算是更靠近东京了。
海船的事准备就绪，开始按部就班地向北方集结。
大宋的战船则先一步向渤海湾驶去，他们需要先在海上巡视一番，保证契丹人不会干预到接下来的登陆行动。
苏过十分期待这次的行动，这是大宋水军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海上作战，若是能取得胜果，对以后的发展来说，是至关重要的一步。
四月，一百艘商船已到沧州港口集结，满载士卒与粮草辎重，准备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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